正月十三與母親去趕集的路上喷户,身后響起順道的村里人的談話聲,母親放慢腳步邊走邊等埠帕。由于不想和她們有接觸,和母親招呼一聲就加快了步伐玖绿。沒走多遠就遇到一個從集市上回來的長輩敛瓷,打完招呼還想寒暄幾句,就被她身后疾步走來的人急促的喊聲打斷了斑匪。
那人邊走得飛快邊沖著我那個長輩大姐大姐地叫著呐籽,我還以為有什么急事,結(jié)果他只是激動地晃動手里的二十元紙幣,喊著狡蝶,"大姐大姐宙刘,你快看,他們給我錢了他們給我錢了牢酵⌒”而我的長輩則是毫不意外的模樣,那人的反應(yīng)讓她印證了自己的推測馍乙,所以她半是得意半是取樂地對那個人說布近, "我就說了,你去那里跳一會兒他們一定會給你錢的丝格〕徘疲”那人樂呵呵地朝鄉(xiāng)政府的方向望去,絲毫感受不到語氣里的輕蔑與戲耍显蝌。
從鄉(xiāng)政府去街上的路程里预伺,我與那人始終保持著不遠的距離,所以能很清楚地觀察他曼尊。他身上披著一張沾滿塵土的破舊的紅色花被單酬诀,腦袋用一塊臟兮兮的毛巾包著,在后腦勺的地方打結(jié)并接著另一塊同樣臟兮兮的毛巾骆撇,它像頭發(fā)一樣垂在他的后背瞒御。他手上拿著一個變了形的鐵碗、一個小木錘和一根半米長的竹竿神郊,竹竿的每一節(jié)從兩側(cè)被削去大半肴裙,并用鐵絲串上一枚銅錢分別穿在中間。
一路上涌乳,他每碰到一個認識的人蜻懦,都會激動地拿出錢,無比自豪地炫耀著夕晓,"他們給我錢了宛乃。"臉上的皺紋因為笑而擠成一條條溝壑,合不攏的嘴里是掉得只剩一半的黯黃的牙齒运授,和裸露著的泛黑的牙床烤惊。而似乎每個人對他的炫耀都習(xí)以為常,他們的回應(yīng)是客套的敷衍吁朦。
到了街上之后柒室,他用木錘敲著鐵碗,串著銅錢的竹竿也一并發(fā)出了有氣無力的響聲逗宜。他在每一個店鋪前稍作停頓雄右,然后沿著街邊漸走漸遠空骚。他老了很多。
在開始有記憶的時候就知道那個人擂仍,村里的人都叫他meibao囤屹。我不知道是寫作沒寶還是沒飽或是其它,更不知道這是他的名字還是因為他職業(yè)的稱呼逢渔。姑且就稱他沒寶吧肋坚。
沒寶有沒有家人不得知,有沒有像其他農(nóng)民一樣春播秋收也不得知肃廓,不過沒寶年輕時的手藝活倒是不錯智厌。每逢趕集,沒寶總會挑著自己制作的鍋蓋去賣盲赊,大大小小的木鍋蓋掛在扁擔(dān)的兩頭铣鹏,晃晃悠悠地向集市走去。那時候他與別人打招呼哀蘑,悠然自在诚卸,沒有討好的陪笑,別人對他的夸贊绘迁,也總是出于真心合溺。
越來越多的人家開始使用高壓鍋和電飯煲之后,沒寶的鍋蓋便無人問津了脊髓。但這似乎并不影響到他辫愉,一段時間后栅受,他又提著自己做的刷把出來賣了将硝,鐵鍋用得少了但刷鍋總少不了刷把吧。上了中學(xué)后很少回家屏镊,也不知道沒寶的刷把在什么時候失去了市場依疼。
沒寶的生活似乎和他的名字一樣窮困,他是個業(yè)余的行乞者而芥。每年春節(jié)過后律罢,沒寶總會活躍在周邊的村寨,只要遠遠地聽到鑼聲棍丐,就知道他來了误辑。沒寶的鑼聲比他先來到村子,圍著火坑取暖的大人都會說上一句歌逢,沒寶來了巾钉。小孩子則是迫不及待打開房門,尋聲而去秘案。小孩子對于沒寶的怪異穿著充滿了好奇砰苍,同時也有些懼怕潦匈,所以他們會在看到?jīng)]寶后找個地方躲起來,偷偷觀望赚导。
沒寶到了村子之后茬缩,就挨家挨戶地進門,在別人家的堂屋進行著他奇怪的儀式吼旧,他邊跳邊念叨著聽不懂的話凰锡,偶爾敲一下鑼。等沒寶跳完念完了圈暗,主人家會拿出幾個糍粑或半碗米放入他攜帶的蛇皮口袋里寡夹。沒寶拿到給予后又去另一戶人家繼續(xù)跳繼續(xù)念叨。
我對沒寶的印象厂置,總會在春節(jié)后復(fù)蘇菩掏。而沒寶對村子的記憶,總會在春節(jié)后得到加強昵济。他能知道哪戶人家常年在外智绸,哪戶人家不會把糍粑放入他的蛇皮袋子里,他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去光顧不歡迎他的人家访忿。
沒寶雖然通過奇怪的唱跳儀式來換取別人的施舍瞧栗,但人們的給予似乎并不是因為沒寶本身,而是因為沒寶的儀式有可能接連起來的某個精神世界海铆,那個關(guān)于神關(guān)于祖先迹恐,關(guān)于崇拜的世界。沒寶更像一個搭橋者卧斟,無論這座橋接通兩個世界與否殴边,出于敬畏,人們都需要對搭橋者表示感激珍语。對于沒寶自身锤岸,人們更傾向于把他當(dāng)作一個乞者,大人們在訓(xùn)斥小孩時總會說板乙,你再不聽話就跟著沒寶一起要飯去是偷。
今年沒寶是在初二那天來到村子的,他的鑼聲不再像從前那樣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響起募逞,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鏗鏘有力蛋铆。他的鑼聲像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氣息奄奄地在村子里停停頓頓放接,和他一樣刺啦。
沒寶在我幺叔家進行儀式的時候我去了,他雖然跳跳唱唱透乾,但是動作幅度很小聲音也混濁洪燥。幺叔拿來香和紙問他是不是要燒磕秤,他忙說不用麻煩,跳著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捧韵。這個怪誕的儀式結(jié)束后市咆,幺叔拿了些錢給他。沒寶走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再来,沒有看到小時候他用來裝糍粑的袋子了蒙兰。
站在院壩上看著沒寶敲著鑼走向別戶人家,旁邊的幾個長輩一直在談?wù)摏]寶和觀察他的走向芒篷。
“以前沒寶去你家時你還會放鞭炮搜变,今年不放了?”
“福生家有一年沒給沒寶東西针炉,他之后都沒再去他家挠他。”
“沒寶往哪去了篡帕?”
“沒寶往根生家去了殖侵。”
“他又走回來了镰烧÷>”
“根生出去打工今年都沒回家過年。現(xiàn)在村里很多人都搬出去了怔鳖,沒幾戶人家了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