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重慶話里耿战,凡是帶個“花兒”的,就是比較“鮮嫩”的物事焊傅,且略多幾分可愛之意剂陡。比如“蔥花兒”、“腦花兒”狐胎、“腰花兒”鸭栖、“蹄花兒”等等。豆花兒握巢,就是比豆腐嫩晕鹊,又比豆腐腦要老的豆腐。活水豆花兒就是點(diǎn)好之后直接從鍋里盛出來的豆花兒溅话,常是用鍋鏟挖下來一大團(tuán)晓锻,像棉花似的一點(diǎn)也不規(guī)則,也像棉花似的白白凈凈飞几、清清爽爽带射,再做任何加工,對它都是一種破壞循狰。
城里有豆花兒飯窟社,跟小面和抄手一樣隨處可見亏推,一般門口有口大鐵鍋滑蚯,盛著剛點(diǎn)好冒著熱氣的豆花兒洲押,有的還加了一點(diǎn)青菜芽碎末在里邊戈抄;蘸料擺在門口的案板上席噩,由食客自己隨意取跺涤,一般都有二十來種——肉末盒件、清油桌肴、醬油寸潦、陳醋色鸳、鹽、味精见转、油辣子命雀、粗糊海椒面、細(xì)海椒面斩箫、青椒圈吏砂、紅椒圈、青花椒面乘客、紅花椒面狐血、鹽菜粒、酸蘿卜粒易核、蘿卜干粒匈织、酸豇豆粒、豆食牡直、炒黃豆缀匕、姜末、蒜粒井氢、芫荽末弦追、蔥花兒……米飯是甑子蒸的那種撈飯岳链,比較松散花竞,有些店還會加點(diǎn)玉米渣,就更是絕配了。一般店里也都有傳統(tǒng)蒸菜约急,咸燒白(類似梅菜扣肉)零远、粉蒸排骨之類的。有些男食客厌蔽,會再配二兩散酒牵辣,自然都是自釀的土包谷酒,濃而且烈奴饮,但二兩也不至于醉纬向,無論他正在經(jīng)歷著怎樣的人生,先吃完這頓豆花兒飯?jiān)僬f戴卜。
至于我們鄉(xiāng)下逾条,做豆花兒雖然比較麻煩,也很考驗(yàn)技術(shù)投剥,但再怎么樣一年也總會做上幾回师脂。
那時候豆子(黃豆)一般種在田埂上,好像就是種的時候連種子一塊撒點(diǎn)煤灰江锨,就不怎么管的吃警。到了暑假時候,豆莢已經(jīng)很飽滿啄育,我們這些小孩子就被派去打豆葉子酌心,以便讓豆子更多接觸陽光,熟得更快挑豌。所謂打豆葉子谒府,就是把豆葉全捋下來,拿回去曬干存到閣樓上浮毯,到冬天萬物蕭條的時候煮給豬吃完疫。當(dāng)然除此主要作用外,豆葉子還有很多用處的债蓝,其中之一就是可以捂番茄壳鹤。那時候番茄總是剛一紅就有鳥來啄,所以我和妹妹整天就尖著眼睛在番茄地里梭巡饰迹,發(fā)現(xiàn)剛剛微露淡紅的就摘掉芳誓,拿回家埋到豆葉子里啊鸭,兩三天一定紅透了锹淌,又軟又香甜,好吃得兩人經(jīng)常要打架赠制。
打豆葉子的時候赂摆,順便也折些連枝的豆子回來煮毛豆吃。毛豆只需要放點(diǎn)鹽、放幾瓣蒜烟号、一小撮花椒绊谭,加水煮就行了,完全無師自通汪拥。毛豆是爸爸下酒的好菜达传,也是他的故事催化劑,有毛豆的那頓飯必然吃得很久迫筑,龍門陣擺到夜深還意猶未盡宪赶。
田埂上剩下的豆子就光著膀子等著老了變黃,再收回來脯燃,去殼曬干逊朽,找個干凈壇子收起來,也不多曲伊,總不過幾十斤而已叽讳。收完新豆子,就要做新豆花兒坟募,每年的第一頓新豆花兒是要先盛一碗出來岛蚤,點(diǎn)上一柱香,洗手作揖敬天地懈糯、灶神涤妒、祖先,之后才能吃的赚哗。
做豆花兒是大事她紫,每個人都被分配了任務(wù)。我和妹妹負(fù)責(zé)挑選豆子屿储,把雜物和癟壞的清理干凈贿讹,還要負(fù)責(zé)推磨、燒火够掠,爸爸負(fù)責(zé)準(zhǔn)備蘸料民褂,媽媽負(fù)責(zé)濾豆渣和點(diǎn)豆腐,連帶幫我們推磨疯潭。推磨可是個技術(shù)活兒赊堪,石磨上方的梁上,用繩子吊著“7”字型的磨桿竖哩,把它短的那邊勾到石磨上哭廉,推到離人最遠(yuǎn)的對面處,得隨著磨盤的弧度往外繞那么一下相叁,不然就轉(zhuǎn)不過彎來遵绰,卡在磨子后邊辽幌。干豆子要先粗磨成豆瓣,然后用水泡一陣子街立,稍微發(fā)漲舶衬,再和水細(xì)細(xì)地磨埠通,磨出來要全是漿赎离,看不見顆粒才好。
那時也并不是每一家都有磨子的端辱,都是幾家人搭伙用一個梁剔。推磨的地方常常聚著一堆小孩說笑打鬧,一開始覺得新鮮好玩舞蔽,都爭著搶著幫忙推荣病,多轉(zhuǎn)了幾圈大家就覺得枯燥無聊了,瞬間一哄而散渗柿。剩下我和妹妹一個人推磨个盆,一個人添料,剛開始也是配合良好朵栖,過不多久往往就要互相斗嘴颊亮,搞得一塌糊涂,最后還是留給爸媽來收拾爛攤子陨溅。
豆?jié){磨好了终惑,接著就把豆渣濾掉,倒進(jìn)大鍋里燒開门扇,必須是小火雹有,火太大就燒糊了,再用膽巴(鹽鹵)點(diǎn)豆花兒臼寄。最關(guān)鍵的時刻到來了霸奕,成與不成,就在這個“點(diǎn)”上邊吉拳。每次媽媽點(diǎn)豆花兒總是鄭重其事铅祸,凝神靜氣。當(dāng)然每次在點(diǎn)豆花兒之前合武,總是要舀一大碗出來临梗,加點(diǎn)白糖,留給我們解饞稼跳,那個熱氣騰騰又香又濃的味道真是令人終生難忘盟庞,外面賣的豆?jié){,簡直不及萬一汤善。
媽媽從存膽巴的玻璃瓶里舀出一小勺膽水什猖,再摻入一些冷水沖淡一點(diǎn)票彪,然后才沿著鍋邊緩緩倒進(jìn)去,并不斷沿著鍋沿打圈不狮、輕輕攪動降铸。原本一鍋牛奶一樣濃白的豆?jié){,慢慢變?yōu)槲ⅫS的清水里浮起棉絮一樣的白花摇零,極像白云映在湖中推掸,朵朵白云漸漸聚攏,合為一體驻仅。這時媽媽就拿出幾個小碗沿著鍋邊放下去谅畅,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它們擠緊,再將筲箕輕輕壓到面上噪服,從筲箕上面舀掉一些多余的水毡泻,那一鍋豆花兒就做成了。
而爸爸這邊的蘸料粘优,與食店不同的是油辣子不是純菜油的仇味,而是一半豬油一半菜油,在鍋里燒滾以后下鮮青花椒炸一下雹顺,直接舀出來淋到海椒面里丹墨,青紅椒也不是直接切圈,而是用火燒成半糊无拗,再加蒜瓣一起放石頭海椒缽里搗碎带到,有一種粘糯的感覺,其他的蘸料也都大同小異英染。
一大湯盆豆花兒端上桌揽惹,熱騰騰、白生生四康、嫩嘟嘟搪搏、顫悠悠、香噴噴的闪金,但是雖然其嫩無比疯溺,卻又能用筷子隨意拈起而不碎。這都全靠那熟能生巧的一“點(diǎn)”哎垦,簡直有如神跡囱嫩,妙不可言。夾一團(tuán)在紅艷艷的蘸料中打個滾漏设,還沒入口就舌底生津了墨闲,吃起來細(xì)嫩綿軟,辣郑口、香鸳碧、咸盾鳞、鮮、麻一起涌來瞻离,嘴皮直跳腾仅,舌頭也不是自己的了,吃了一口又一口套利,一口……又一口……
活水豆花兒是有氣度獨(dú)木成林的推励,獨(dú)菜成宴是常事,即使有別的菜同桌日裙,也忘了吃吹艇。但切忌豆花兒不要吃得過飽惰蜜,下肚后還會再膨脹,總要留點(diǎn)余地為好昂拂。
童謠
推磨,搖磨抛猖,
趕晌午格侯,請舅母,
舅母不吃菜豆腐财著,
打碗米來煮联四,
煮又煮不熟,
抱到罐罐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