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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是第七天了弛车。當月辰的母親悄悄地推開她女兒臥室房門的時候脓豪,月辰正靜靜地坐在床沿邊取劫,看著窗外的那棵已經幾十歲的老梧桐匆笤,一動也不動。月辰的母親踮著腳進來谱邪,端走了書桌上一杯放涼的咖啡炮捧,什么話也沒有說。隨著吱呀的關門聲湮滅在空氣里惦银,這個屬于月辰的小世界咆课,再一次恢復了平靜。
端著咖啡杯的母親呆呆地站在門前扯俱,嘆了口氣书蚪。這孩子,早上端進去的牛奶咖啡愣是一點也沒喝迅栅。自那件事發(fā)生以來殊校,已經七天了,這孩子就沒笑過读存,只知道傻傻地坐在床頭为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希望辰辰能跨過這道坎吧让簿,她在心里祈禱著敬察。
在房間里的月辰可不知道站在門口的母親心里想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母親剛才來過尔当。窗外的老梧桐想必應該有七十來歲了吧——和她的爺爺一樣莲祸。此刻的它正沐浴在落日的余暉下,枝干上的金色樹葉在蕭瑟的秋風中居凶,落了一片又一片虫给。一只只金色蝴蝶在空中飛舞著,徜徉著侠碧,享受著它們一生中最后的旅行抹估。多么瀟灑而宏大的一幕啊,月辰不禁感嘆道弄兜,要是爺爺走得也能這么瀟灑药蜻,那該多好瓷式。
她緩緩地從床沿邊站起身來,直了直略微發(fā)麻的雙腿语泽。慢慢踱步到窗邊贸典,她伸出手,握住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條棕得發(fā)黑的枝干踱卵。梧桐樹瞬間顫動起來廊驼,揮舞著每一片殘留在枝頭的金葉,用每一個仍具有生機的細胞惋砂,向它主人的孫女表達自己的善意妒挎。月辰深情地撫摸著手中枝條上每一道褶子,這不禁讓她懷念起爺爺那粗糙而溫厚的手掌西饵。她一遍又一遍來回輕撫著凹凸不平的枝干酝掩,情不自禁地低語道:“老伙計,我們一起去把爺爺找回來眷柔∑谙海”
老梧桐沉默了,葉子也停止了搖動驯嘱,整個房間只剩下月辰那句話的回音镶苞。她愣了愣,接著回過神來鞠评,目光呆滯地轉身向床沿走去宾尚,每走一步,她的心情便沉重一分谢澈。老伙計沒有回答,那將意味著御板,爺爺再也回不來了锥忿。
月辰沉重地跌靠在枕頭上,漫無目的地翻看著手機怠肋。如果是在七天前敬鬓,作為一個封閉在寄宿學校的學生,她一定會牢牢地把握這幾天中秋假期笙各,痛痛快快地玩他個翻天地覆钉答。可是現在杈抢,她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数尿,只是盲目地左右翻動著主屏上幾個頁面,不知道要選擇哪個娛樂軟件來消磨這漫長的下午時光惶楼。最終右蹦,她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百度貼吧诊杆。
上一次登錄應該還是在幾個月前,因為系統(tǒng)給她贈送了回歸禮包何陆。她撥弄手指叉掉了這些懸浮窗晨汹,接著就看到了首頁上推薦的一個新建吧群,吧名叫做“天使與魔鬼”贷盲。系統(tǒng)上顯示該吧創(chuàng)建的時間為一分三十秒前淘这。
天使與魔鬼,月辰在心里反復念叨著這五個字巩剖,然后將目光停留在“魔鬼”上铝穷,久久不肯移動。過了一會兒球及,她把目光從亮眼的屏幕上移開氧骤,意味深長地看了老梧桐一眼。魔鬼么吃引,七天前就遇見過一個筹陵。準確來說這個魔鬼她并沒有親眼看見,但爺爺的死便是拜她所賜镊尺。雖然法院判決認為他是無意而致朦佩,可她不認為,她堅信這是一場謀殺庐氮。沒有正常人會在開車經過十字叉口時突然改變方向语稠,并且不偏不倚地撞上一個正在過馬路的老人。
月辰不敢再多想弄砍,她怕今晚會做噩夢仙畦。她點開了這個和自己有著不解之緣的吧群,映入眼簾的便是藍色字體渲染下該吧創(chuàng)建者的名字——小言的夏天音婶。有趣的名字慨畸,她心里淺淺閃過這個念頭,撥弄這手機找到了該賬號的頭像衣式。那是一個踩著白色自行車的少年沐浴在陽光下的背影寸士,很真實,也很瀟灑碴卧。她自然而然地將眼前這個少年與七天前的那個殺人犯進行了對比弱卡,一個清純如天使,一個邪惡若魔鬼住册;一個踏著潔白的休閑車婶博,一個馳著漆黑的奪命車。月辰突然想起了吧名“天使與魔鬼”界弧。隨著腦海中一道道想法閃過凡蜻,她打開了文本編輯器搭综,決定在這個貼吧留下點屬于自己的痕跡。
當月辰把自己的思想分揀划栓、包裹兑巾、裝飾之后再塞進文章并準備發(fā)布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十點了忠荞。她打算在發(fā)帖前再檢查一遍蒋歌,于是把滾輪拉到文段開頭,并決定把它輕聲念出來:
“人之初委煤,性本善還是本惡堂油?生為天使還是魔鬼?對于一個為了生活而努力奔走的成年人來說碧绞,這個問題其實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與
價值府框。如果能讓自己過得更好,他們不介意成為魔鬼讥邻;如果能讓自己變得更好看迫靖,他們也愿意花些功夫披上一件天使的外衣。至于哲學家所言‘天使與魔鬼是相對而言兴使、相輔相成’之類的說法系宜,也只不過淪為飯后談資,難登‘大雅之堂’发魄№锬粒”
“可是,成年人所不知道的是励幼,這個世界觀對于孩子來說汰寓,便是他們的全部。他們生來就堅信苹粟,父母踩寇、親戚乃至所有人,都是天使般的存在六水,難道不是嗎?這種深信不疑是與生俱來的辣卒,甚至成為一種信仰掷贾。可當他們發(fā)現荣茫,自己所堅信的天使只是虛有其表想帅、而擁有一顆魔鬼般邪惡的內心,這怎么不讓他們對這個世界產生質疑與不解啡莉?當他們目睹港准,自己眼中的天使卻被魔鬼所踐踏旨剥、所殘害,這怎么不讓他們對這個世界產生仇怨與憤恨浅缸?千千萬萬的孩子們轨帜,有多少人在痛哭流涕、撕心裂肺的夜晚中度過衩椒,又有多少人陷入對世界乃至自我的質疑之中蚌父,卻只能獨自一人承受?質疑毛萌、不解苟弛、仇怨、憤恨聚集起來阁将,又怎能不把一個純潔如天使般的孩子引上魔鬼之路膏秫?”
“可笑如我,曾經被數副天使般虛偽的面孔所迷惑做盅;如今幡然醒悟缤削,我只能說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可悲的笑話⊙陨撸”
念完這幾百個字的短文僻他,月辰并沒有感到如釋重負;相反的腊尚,她感覺愈發(fā)沉重吨拗。爺爺的意外車禍讓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的陌生,自己像是在一個光鮮亮麗的寶箱里摸索著婿斥,抓著什么東西欣喜地縮回手劝篷,卻發(fā)現只有滿手的泥濘與污漬。這幾天來民宿,母親一直勸她向前看娇妓,可這只能讓她寒心——難道這就是我們面待死亡的方式么,忘記那些曾經給我們關懷的天使活鹰,卻只是為了讓自己生活下去哈恰。她恨,她恨這個世界志群,她更恨那個給自己思想世界帶來災難的着绷、開著車突然撞向爺爺的魔鬼。
月辰嘆了口氣锌云。她看了看窗外的梧桐樹荠医,拋開了自己的那些胡思亂想。把早上寫的帖發(fā)布之后,她下了樓彬向,決定在小區(qū)散散步兼贡。這也是她八天來第一次出門。
現在正值深秋娃胆,地上的落葉疊了好幾層遍希,踩上去感覺軟軟的。月辰來到那棵梧桐樹下缕棵,一夜之間枝干上的樹葉也已所剩無幾孵班,只留下光禿禿的棕色樹干。她就站在那片土地上招驴,看著二樓的窗臺篙程,想著十幾天前爺爺就站在這個位置把她從暖烘烘的被窩中叫醒。那年邁但仍有力的扛著鋤頭的手臂别厘,那張布滿皺紋但總帶微笑的臉龐虱饿,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沒過多久月辰又回到了房間触趴。打開手機的時候氮发,她驚訝地發(fā)現有個人給她發(fā)了條私信。
是“小言的夏天”發(fā)來的冗懦,只有短短幾個字:“不必過度自責爽冕,我們都沒有錯∨叮”
她想起了剛發(fā)沒多久的那個帖颈畸,雙眼只是緊緊盯著屏幕上那短短一行字。原來是“我們”没讲,不是“我”眯娱。想到這里她淺笑了下。他很聰明爬凑,短短一句話似乎什么也沒說徙缴,但卻拉近了兩個陌生人的距離。他似乎知道嘁信,對于一個逐漸對世界與自我產生懷疑與仇恨的人來說于样,一句支持與贊同的話遠比一句安慰的話更有魔力。是啊潘靖,身為少年的我們百宇,何錯有之?殺死天使的魔鬼逍遙法外秘豹,卻讓我們承受本不應承受的痛苦。錯的不是我們昌粤,是這個世界既绕。她突然感覺自己那個黑暗的啄刹、封閉的小世界瀉進一道光亮,溫暖著凄贩、照亮著那個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小人誓军。她在驚訝于有人能理解她的同時,也在感嘆并篤定屏幕對面的人和她有著類似的經歷疲扎。這讓她有一種沖動昵时,想要迫切地了解他。
他說叫他“小言”就好了椒丧。
他說他十七歲壹甥,在一所沒有名氣的寄宿學校里就讀。
細長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飛壶熏,一條條信息被發(fā)出句柠,兩個十七歲的陌生人就這樣放下了所有的顧忌與防備,沿著由光纖鋪成的道路奔向對方棒假。兩個相似的思想碰撞著溯职,交織著,蹦出一道道火花帽哑。他們聊了很多谜酒,聊到了這個中秋,聊到了對天使與魔鬼的理解妻枕,聊到了身為青年的煩惱與困苦僻族,聊到了這個世界,也聊到了她的爺爺佳头。
不知怎的鹰贵,每當月辰與她母親談起爺爺的時候,她的眼前總會浮現出一張猙獰可怖的魔鬼面龐康嘉,他在邪惡的笑聲中開著一輛發(fā)著冷光碉输、刻著骷髏頭的奪命亡靈車沖向驚慌失措的爺爺,最終鮮血滿眼亭珍。而當她與小言談起爺爺的時候敷钾,她的眼前就會浮現一道沐浴在陽光下笑容純潔燦爛的身影,向她伸出右手肄梨,叫她向上爬阻荒,向前看,她還能看到和藹的爺爺扛著鋤頭靠在一棵梧桐樹上众羡,朝著她招手侨赡。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感覺。她自然地和小言分享著爺爺的和藹,爺爺對她的好羊壹,爺爺種的那棵梧桐樹蓖宦,爺爺最后的笑容,爺爺的意外車禍油猫,就仿佛和知心朋友交談一般掏心肺腑稠茂,理所當然。
“爺爺是為我死的情妖〔枪兀”月辰在一條消息里這樣寫道,“若不是那天他執(zhí)拗地送我去輔導班上課毡证,這場車禍永遠不會發(fā)生电爹。我有時候回想,或許是我自己害死了爺爺情竹∶瓴唬”
手機振動。她看著小言時不時發(fā)來的消息秦效,會心一笑雏蛮。小言似乎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他從不像母親一樣敷衍地安慰阱州,而是認真地傾聽挑秉,在恰當的時候或發(fā)表一些贊同的話,或發(fā)表一些獨到的見解苔货,引導著她撥開七日籠罩的烏云犀概,去迎接那破而后立的朝陽。他的每一句言語夜惭,都在一步步解開她的質疑姻灶,消融她的仇恨,讓她以樂觀的態(tài)度看待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诈茧。
“小言产喉,你是我心中的天使「一幔”月辰最后這樣說道曾沈。
“別開玩笑了~天使是女的,我一大老爺們怎么可能是天使鸥昏∪悖”
“不,我說真的吏垮!天使不分性別障涯,心地善良罐旗、品行純潔的人就是天使∥ǖ”
“【表情:捂臉】”
月辰從來都沒有如現在這般輕松過尤莺,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天前,卸下了千斤的重擔生棍,肆意地呼吸著這天地間新鮮的空氣。她望向了窗外的老梧桐媳谁,心里十分感激上天給她帶來了兩個天使——爺爺和小言涂滴。在他們燦爛的光芒之下,似乎其他的魔鬼都變得不重要了晴音。
當月辰的母親驚訝地看著月辰吃下早餐的第二個煎蛋的時候柔纵,她才發(fā)覺女兒變了,一改之前的頹喪與失落锤躁,在抬手與咀嚼間嘴角總帶著一抹笑意搁料。母親好奇地看著女兒的變化,思考良久系羞,詢問的話語終究還是沒有出口郭计。跨過那道坎了便好椒振,至于如何跨過的昭伸,月辰不說,她也愿意讓它成為一個秘密澎迎。
月辰在匆忙間咽下煎蛋的碎末庐杨,和母親打了聲招呼,嘴也來不及擦便跑出門夹供,向那棵梧桐奔去灵份。深秋的老梧桐竟在一夜之間抽了顆新芽,這怎么不讓她激動呢哮洽?果不其然填渠,當她站在那棵高大的樹下時,便看到了樹梢頂端的那一抹生機盎然袁铐。她費盡心思爬上了離地三米高的一根粗壯的樹枝揭蜒,卻仍離那一顆嫩芽有些距離。她氣喘吁吁地在樹干上坐下剔桨,心里想要是有爺爺幫忙就好了屉更。
月辰的家靠近鄉(xiāng)下,因此坐在三米多高的梧桐樹上洒缀,便能看見一大片一大片綿延的金黃的原野瑰谜。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藍欺冀,沒有一片云,只有幾只白色的飛鳥偶爾掠過萨脑。清晨的風灑在她的臉上隐轩,涼涼的。她愜意地靠在樹干上渤早,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她不愿破壞者難得的和諧與寧靜职车。
直到緩緩升起的太陽隱在東面那座山的背后時,月辰才從梧桐樹上爬下來鹊杖,朝家走去悴灵。小言說他十點左右有空,現在是時候了骂蓖。母親應該在和鄰居聊天积瞒。踩著腳下的層層落葉,她加快了腳步登下。
果然茫孔,當她走進家門的時候,母親已經在院子里擺好了幾張小板凳被芳,正和一位鄰居聊天缰贝。不知是今天聽力特別好還是怎的,母親此刻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落在月辰的耳中:“其實不能完全怪小言筐钟】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