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寫到了儒家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预鬓,而莊子對死亡的態(tài)度其實也很有意思,因此還想再寫一寫赊颠,這要從他夢到蝴蝶說起格二。
話說莊子夢到自己是一只蝴蝶,欣欣然飛舞著竣蹦,感到很是愉快愜意顶猜,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莊周,醒來后才發(fā)覺自己不是蝴蝶痘括。然后他就想:到底是莊周夢到蝴蝶长窄,還是蝴蝶夢到莊周呢?我們自以為真實的生活纲菌,是否只是他者的一個夢境呢挠日?
蝴蝶在中國是一個很特殊的意象,往往將它看作是死亡的象征翰舌。但我覺得它既代表死肆资,也代表生,它應(yīng)該是生死轉(zhuǎn)化的象征灶芝。
一方面蝴蝶的生命很短暫郑原、很脆弱也很美麗,這象征了人的生命短暫易逝夜涕;而另一方面犯犁,蝴蝶是在作繭成蛹之后才變化出來的,這象征了一個死亡的過程女器。梁山泊和祝英臺也是在經(jīng)歷死亡之后酸役,從墳?zāi)怪须p雙化成蝴蝶飛走的。因此驾胆,蝴蝶的羽化象征了生命死后的重生涣澡。同時,輕靈自在丧诺、飄忽不定的蝴蝶入桂,也寄托了人們對死后靈魂的想像。
而當(dāng)蝴蝶與夢這兩個意象重疊時驳阎,這種轉(zhuǎn)化的意味更加強烈抗愁。人在睡眠的時候猶如死亡一樣失去了意識馁蒂,“我”消失了,但是在睡夢中蜘腌,另一個“我”誕生了沫屡,就像由蟲化蛹、由蛹化蝶過程一樣撮珠,經(jīng)歷了一次死亡與重生沮脖。夢中的“我”同樣短暫易逝,同時又虛幻無常芯急,一如我們貌似真實的人生勺届。
因此,蝶夢這個意象志于,一方面正視了人生的短暫與脆弱涮因,一方面又超越生與死的界限废睦,把生與死看作是一個事物的正反兩面伺绽。
莊子說:在夢里飲酒作樂的人,可能心情好的不得了嗜湃,但天亮醒來后奈应,可能會痛哭流涕;而在夢里痛哭流涕的人购披,天亮醒來后又可能在歡快地圍獵杖挣,高興的不得了。當(dāng)他在做夢的時候刚陡,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惩妇。而且還在睡夢中占卜夢中之夢的吉兇,醒來以后才知道都是在做夢罷了筐乳。我們大家不過都是在共同做一個夢歌殃,只有最為清醒的人,才知道他自身也是一場大夢蝙云。
晉代郭象對此注解說:“夫死生之變氓皱,猶覺夢之異耳”,意思是說勃刨,死生的不同就像做夢和醒覺的不同一樣波材。我們不會覺得做夢是特別值得高興的事,也不會覺得醒來是特別值得害怕和悲傷的事身隐。無論是莊周夢到蝴蝶廷区,還是蝴蝶夢到莊周,其實都不重要贾铝,都只是一場夢而已躲因。而生死不過也是如此早敬。以人的視角看蝴蝶的一生很短暫,但是放在宇宙自然中大脉,人的一生也并不見得比蝴蝶就要長久搞监。
當(dāng)面對死亡時,人往往會發(fā)現(xiàn)此生如此短暫镰矿,早晚有一天,這個生命會消失秤标,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消失绝淡。死讓我們看到赤裸裸的生命本質(zhì)苍姜,其本身是沒有意義的牢酵,只是宇宙間的一次偶然事件。我們就像浩瀚海洋中的一個泡沫衙猪,偶然被浪花打起馍乙,又瞬間消失于海洋,再沒有一個“我”的存在垫释。單純這樣來思考我們的人生丝格,是令人悲觀的。
但莊子卻指引我們棵譬,將目光越過生死显蝌,投注到永恒的自然之道上。莊子的老婆死了订咸,他卻鼓盆而歌曼尊,表示祝賀,因為他的妻子又回歸了大道脏嚷。
“夫大塊載我以形骆撇,勞我以生,佚我以老然眼,息我以死艾船,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高每。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屿岂,大自然給我形體,用生使我操勞鲸匿,用老使我清閑爷怀,用死使我安息,所以带欢,如果生是值得欣喜的事运授,那么就應(yīng)該同樣把死看作值得欣喜的事烤惊。生的時候高高興興地來,死的時候高高興興地去吁朦。
對于海洋中的泡沫柒室,如果我們只著眼于泡沫,那么我們也就只能體味到短暫逗宜、脆弱雄右、孤獨和無意義。但泡沫并不是一個孤立的存在纺讲,它其實是與海洋是一體擂仍,它的存在只是大海形態(tài)的一個瞬間變化。因此熬甚,如果我們能夠越過瞬間的泡沫逢渔,著眼于整個海洋,那么就沒有必要為一個泡沫的破滅而哀傷乡括,而是在一個泡沫中認識整個海洋的宏大和永恒肃廓。
在莊子眼中,沒有生死的分別粟判,只有順道而生亿昏,順道而死峦剔,與天地同流档礁,與大道為一。無論是莊子夢到蝴蝶吝沫,還是蝴蝶夢到莊子呻澜,都不過是大道流行中的一個夢境。生與死惨险,其本身形式是不重要的羹幸,重要的是,生死都能順應(yīng)自然辫愉,那才是值得高興的事栅受。與其在意人生的長短,不如在意生命是否像夢中的蝴蝶一樣輕靈自在恭朗。
莊子能夠齊一生死屏镊,也是因為他擁有足夠的思想深度。而我們普通人也許并不能就此消除對死亡的焦慮痰腮,但蝶與夢的象征卻能夠幫助我們完成某種心理的轉(zhuǎn)化而芥。“人生如夢”這個命題膀值,在漫長的歷史時期棍丐,給中國人以無盡的心靈慰藉误辑,這實際上是對人生最詩意又最哲理的表達。
著名的古典小說《枕中記》和《南柯太守傳》歌逢,都是描寫主人翁因為特殊的機緣巾钉,在夢中經(jīng)歷了一生沉浮,夢醒之后秘案,重新定義了自己人生睛琳。這實際上相當(dāng)于經(jīng)歷了一次死亡。正在死亡的映照之下踏烙,生命呈現(xiàn)出了不同的意義师骗。
古代相類似的故事版本還有很多,如《幽明錄》中的《楊林》讨惩,《太平廣記》中《呂翁》《櫻桃青衣》《淳于棼》諸篇辟癌,《青瑣高議》中的《慈云記》,《聊齋志異》中的《續(xù)黃梁》等荐捻,雜劇如《邯鄲道省悟黃粱夢》《邯鄲記》等黍少,大體都是這樣的故事結(jié)構(gòu)。古代小說的巔峰之作《紅樓夢》处面,也以夢為題厂置,其主旨也相類似。李白的名篇《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說:“浮生若夢”魂角,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道:“人生如夢”昵济。在當(dāng)代,像《大話西游》這樣的流行經(jīng)典也以夢的形式呈現(xiàn)野揪。古往今來访忿,創(chuàng)作者一再重復(fù)這樣的主題,并且一次又一次引發(fā)人們的思索斯稳,“人生如夢”不得不說這是中國人一個很有意思的集體無意識海铆。
只有醒來才會知道自己做的是怎樣一個夢。正因為人生如夢挣惰,所以才能超越這個現(xiàn)世卧斟,死亡促使我們從夢中醒來,讓我們把此生此世看得更清楚憎茂,更明白珍语、更徹底。
王小波說:“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唇辨,他還應(yīng)該擁有詩意的世界”廊酣。如果說儒家是讓我們傾力于此生此世,專注于生而忽略死赏枚;那么道家就是通過生命界限的淡化亡驰,給了我們一個超越此生的詩意世界晓猛。
人生還是這個人生,只是透過死亡的眼凡辱,我們能看到人生的另一個向度戒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