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殺人的月光
文/劉少言
1.
我自生下來就患了一種疾病,見了月光就磕睡岗照。
這病很隱密蚕钦,媽媽是在很長時間后才知道我有這病亭病。她起初讓我吃了各種各樣的草藥,然而沒見效嘶居,村里郎中安慰媽媽說罪帖,孩子喜歡磕睡很正常,媽媽沒辦法也只能放棄了邮屁。這疾病對我的生活基本上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整袁,除了一次由于媽媽的疏忽和我的疏忽,我未在月亮出來前回到家佑吝,我睡著在潮濕的草地上坐昙。第二天當我醒來時,我躺在媽媽的懷抱里芋忿,頭燙得厲害炸客。媽媽見我醒了,她一個勁地親我臉頰戈钢,抱歉地對我說:"孩子痹仙!都是媽不好。都是媽不好殉了!"她的眼睛紅了开仰,眼框浸潤著眼淚。
"媽薪铜!是我不好众弓。太貪玩!都怪兩只螞蟻痕囱,他們咬架咬得沒完沒了田轧!"
"傻孩子暴匠!"媽媽手摸著我的頭發(fā)說鞍恢。
每天吃完早飯后,媽媽就和我來到屋外每窖,那時她就會問我帮掉,明天想吃什么。
我時常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吃什么窒典,于是就四周上下張望著蟆炊。天空中飛翔或是樹上正停著一只鳥,或是地上正跑著什么野獸瀑志,我便指著它們告訴媽媽涩搓,我要吃這個污秆。每次我要吃的東西,總會有個叔叔在晚上光明正大送到我家里或者偷偷放到我屋前的灌木叢里昧甘。
很多年我都過得很平靜良拼,我沒有伙伴,因為村里的小孩都聽從他們媽媽的話不和我玩充边,但我過得很快樂庸推,我的生活很豐富也有很多樂趣:用松樹枝調(diào)逗螞蟻,看它們咬架浇冰;用罐子捉花叢里的蜜蜂贬媒;撲蝴蝶;聽鳥歌唱肘习;看魚戲水;??
然而一年的夏天發(fā)生了兩件怪事:先是我們寂靜的村莊莫名走來又莫名走去了個干瘦男人际乘,他留給村莊的是躺在小溪邊的的背包和對山那邊的講述;后是我的月光磕睡病好了然而我又患了另外種讓我恐慌的病漂佩。
2.
媽媽在村里的地位很蹊蹺蚓庭,男人見到媽媽,他們走近媽媽仅仆,點頭哈腰器赞,滿臉堆笑,還試圖用身子擦過媽媽的身子墓拜;女人見到媽媽港柜,她們的眼睛似乎要噴出火,走得遠遠的咳榜,偶爾還輕聲說"妖精"夏醉。
媽媽從沒和村里其他婦女一樣下地干活,享受這待遇的除了媽媽還有村長的老婆涌韩。當村長老婆行走在路上時畔柔,那是一道獨特的風景,水桶般粗壯的腰身一搖一搖臣樱,仿佛地在塌陷她要抓住繩索然后拼命扭動身軀往上爬靶擦。村長是唯一不同于村里其他男人的,他除了長了一張棺材般呆板的臉外雇毫,他是唯一見了媽媽不點頭哈腰的玄捕,也不試圖用身子擦過媽媽身子,他還見了其他男人那樣對媽媽時棚放,他訓斥那些男人枚粘,叫他們儉掂點。不過那些聽了村長訓斥的男人飘蚯,閃過一邊的同時還奇怪地笑笑馍迄。
媽媽除了喂養(yǎng)幾只雞福也,她還會在花開的季節(jié)手挎?zhèn)€竹籃去山上采野花。野花采來后攀圈,她先把花粉抖落在寬大的樹葉上拟杉,然后把收集好的花粉裝進一個瓶子里,再往瓶子里倒些叔叔們送給她的蜂蜜量承,然后封好瓶子搬设,埋在地下。抖落完花粉的野花被放在太陽底下暴曬撕捍,曬干了后拿穴,媽媽就用草紙包起來。
每天早上我都會在芬芳的味道中醒來忧风,那芬芳的味道是從浴桶里散發(fā)出來的默色。媽媽和干野花瓣泡在盛有熱水的浴桶里,她們一道舒展開來狮腿,一道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腿宰。媽媽在浴桶里泡完澡后,她就從地下挖出蜂蜜花粉混合物喝上兩口缘厢,然后走到燒火間做早餐吃度。當照在我窗戶上的陽光不再那么柔和時,媽媽就會叫我起床贴硫。
3.
我不知道為什么村里的婦女都嫉恨媽媽椿每,然而我卻知道村里的男人為什么寵愛媽媽。村里的男人說英遭,媽媽的身上總是散發(fā)著讓人心癢癢(很長的歲月我都沒弄明白"心癢癢"是怎么狀態(tài)间护,然而一天,我忽然明白了挖诸。)好聞的氣息汁尺,還說媽媽的皮膚跟月光般柔美光滑。那時可憐的我還沒見過月光多律,但那時我卻明白月光一定是比水更水嫩痴突,比牛奶更滑的物質(zhì),因為媽媽的皮膚就是比水更水嫩菱涤,比牛奶更滑苞也。
4.
那個干瘦的男人是在陽光剛鋪滿大地,露水還沒完全消散的時候來到我們村里的粘秆。那時我正在村子的小路上聚精會神地用松樹枝逗螞蟻,螞蟻被我弄翻收毫,然后它的腳朝天雜亂無章地劃著攻走,不一會兒它又神奇般地翻了過來接著它就慌亂地逃竄殷勘,我把它截住又把它弄翻,如此反復昔搂。腳步聲從遠到近地向我這邊靠攏玲销,直到那個男人站到我跟前時,我才停止了用松樹枝逗螞蟻摘符,蹲在地上的我贤斜,抬起了頭,看了看這陌生的男人逛裤。我有些驚慌瘩绒,想跑開,因為我從沒見過這人带族,他很明顯不是我們村的锁荔,在我記憶里村里也從未出現(xiàn)過陌生人。我直起了身子蝙砌,閃到一邊去了阳堕。他背著個鼓鼓的包,干瘦的臉龐择克,但他的眼神很和藹恬总,他沒等我開口,他對我說話了肚邢,他抄著和我們這不同的口音問我:"小朋友越驻!這是什么地方?"
他那和善的眼神安定了我內(nèi)心的恐慌道偷,我沒逃開缀旁。我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他:"你是誰勺鸦?我怎么從沒見你并巍!"
他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從背包里掏出一把用乳白色的紙包裹的顆粒换途。他遞給我懊渡,對我說:"這是奶糖。給你吃军拟!"
我站著沒動剃执,又問:"你是從哪來的?"
"從山那邊懈息!"他用手指指了指遠方云霧繚繞的連綿山脈肾档。說完,他自己剝開包裹在顆粒上的紙,把它放在嘴里怒见,接著他就咀嚼起來俗慈。他再次把奶糖遞給我,我接了下來遣耍,抓在手里闺阱,但是我沒吃。
"山那邊是哪里舵变?"
"山那邊就那酣溃,翻過那山,再翻過我們看不見的山纪隙,就到了赊豌!"他指著太陽升起的那個方向。
"你住在太陽的家那邊瘫拣?"
他停頓了下亿絮,然后笑著對我:"是!我就住在太陽的家那邊麸拄。真可愛派昧!"
"太陽住的地方是怎么個樣?和我這一樣嗎拢切?"
??
我和這個陌生男人進行了相當長時間的對話蒂萎,直到不遠處傳來媽媽呼喊我吃飯的聲音。我才對那個陌生男人說淮椰,我要回去了五慈,媽媽叫我。在回去了的路上主穗,我的腦海了呈現(xiàn)了山那邊的情形泻拦,比我們這更為豐富的世界,心想忽媒,如果一天能去那邊看看該多好争拐。
5.
在回家的路上,我手里只留下一顆糖果晦雨,其余的都放在褲兜里架曹。我反復看了看手里的糖果,糖衣是乳白色的闹瞧,上面印著一只小白兔绑雄,還寫著"小白兔奶糖"。我學著那個干瘦男人的樣剝開糖衣奥邮,一股濃郁的奶香撲向我鼻子万牺,我把糖果放進嘴里罗珍,松軟的糖果纏繞著我的牙齒,奶香通過鼻腔往外流溢出來杏愤。我放棄了剛才咀嚼的動作靡砌,而是換成吮吸已脓,因為我害怕糖果的味道過早地消失珊楼。
當我從屋外的陽光里進入屋里的陰影里,媽媽已經(jīng)把飯菜放在飯桌上度液,她坐在飯桌邊的木凳上等我吃飯厕宗。我喊了聲"媽媽",她"恩"了聲堕担,她就起了身子去燒火間用木盤打了盆清水放在我面前已慢,我洗了臉,然后洗了手霹购。媽媽把盛好的飯推到我面前佑惠,叫我吃飯。奶糖已經(jīng)融化了齐疙,但香甜的奶香還纏繞著我的口腔膜楷,我不想讓飯菜的味道驅除我口腔里的奶糖味。我從褲兜里掏出糖果贞奋,心想媽媽一定也會和我一樣喜歡這糖果赌厅。從褲兜取糖果時,我的臉都興奮得紅了轿塔√卦福可是當我把糖果攤在桌上時,媽媽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復雜得要命勾缭,除了驚訝和恐慌外又透露出一絲甜蜜揍障。然而那一絲甜蜜很微弱,瞬間只剩下恐慌了俩由。
她自言自語地說:"山那邊的人又來了毒嫡。不知道他要留下什么,又要帶走什么采驻!"
"媽媽你是怎么了审胚?這糖果很好吃的。"我說礼旅。
"把這糖果扔了膳叨!快!"媽媽從未對我用命令式的口吻痘系,這是她第一次菲嘴。
我被媽媽突如其來的奇怪情緒弄得摸不著頭腦,沒等我按她的話做,她已經(jīng)把桌上的糖果拿起了來龄坪,走出了屋昭雌。不一會兒,耳邊響起和石子撒入灌木叢的"沙沙"一樣的聲音健田,然而那不是石子而是香甜無比的奶糖烛卧。我慌忙走出屋里,只看見屋外不遠的灌木葉在輕輕搖晃妓局,葉的搖晃或許是風吹的緣故总放,或許是奶糖擊打的緣故。
"你怎么弄到的奶糖好爬?你見過誰局雄?"媽媽問我,她的語氣很急促存炮。
"一個干瘦的男人炬搭。他說他是從太陽住的地方來的。"
"太陽住的地方穆桂?"
"恩宫盔!"
正好那個干瘦男人在路的拐腳處,他扭過頭對我奇怪地笑了笑充尉。我急忙拉了拉媽媽的衣角飘言,指著路的拐角處對媽媽說:"就是那個男人!"然而當媽媽扭過臉朝我指的方向看去時驼侠,那男人的影子已經(jīng)被拐腳處的樹遮擋姿鸿。
"沒有!"媽媽說倒源。
"剛過了那個拐腳苛预。"我說。
媽媽神情又緊張了笋熬。
她留下句:"呆在家里热某,不準亂走。"胳螟,就沿著和那干瘦男人相反的方向走去昔馋,那路是通向長著棺材臉的村長家的。
6.
突如其來的干瘦男人跟個點爆竹的小孩子樣糖耸,點燃了村里沉睡久長的爆竹秘遏,爆竹的花屑里包裹著年長人對過往的回憶及對未來的恐慌和年少人對糖果的渴望及對另外個世界的神往。干瘦男人的周圍終日跟從著一群和我一般大和比我小的孩子嘉竟,我聽從了媽媽的話邦危,不要和干瘦男人接觸洋侨,我遠遠地看著他們一伙人,想加入他們的行列的想法下刻比此刻都會增強倦蚪。那個干瘦男人見遠遠看著他們的我黔衡,總是會微笑歪玲,然后用手招招询筏,示意我過去疹娶。我一見他那樣蹦肴,我就會遠遠跑開饰及,不一會兒宝惰,我又返過身遠遠地看著他們妇拯。每次我跟媽媽說播急,我出去玩時脓钾,媽媽的神情恐慌,動作古怪桩警。在我出去前可训,她都會把我拉到面前看了一次又一次手摸我頭發(fā)一次又一次,好象我再也不回家似的捶枢。當我一回到家時握截,她又緊緊抱著我,眼淚溢出眼筐烂叔。
以往的媽媽跟藍天下漂浮的白云樣輕盈地走動在村子里的道路上谨胞,如今她卻時常坐在屋外對著灌木叢發(fā)呆。
村里開始流傳關于我爸爸和我出生前一年的故事蒜鸡,因為那年村里也莫名來了又走了個男人胯努。他消失后的三個月后,媽媽就從沒在村里露過臉逢防。直到差不多十個月后叶沛,一個夜晚,嬰兒的啼哭劃破了夜的寧靜忘朝。又一個月后灰署,媽媽抱著我開始行走在村里的路上。村里人問媽媽局嘁,我是誰的孩子溉箕,媽媽說,她的肚子是被風吹大的悦昵,是風的兒子肴茄。未婚的村里男人,做夢都想娶媽媽做老婆旱捧,然而媽媽卻莫名其妙生了個孩子独郎,他們互相猜測是誰做的踩麦。他們起先認為是村長兒子(現(xiàn)在的村長),而村長兒子的一再否認和他對此事的憤怒態(tài)度氓癌,表明了不是他谓谦。村長兒子說:"如果是我做的,我就娶她做老婆了贪婉。你想想反粥!天天抱著那么個尤物睡覺是多愜意啊疲迂!""如果我知道是誰做的才顿,我要把他雞雞給切了。"反映遲鈍的他們尤蒿,折騰了好久郑气,才想起一年前的那個莫名走來又走去的男人。他們憤怒地說:"白便宜了那個狗雜種腰池!如果他還在尾组,我要剁了他喂狗!"
爸爸在我印象里只是個被抽離出來的概念可有可無示弓,遠遠沒地上的螞蟻讳侨,花叢的蝴蝶重要。也可以這么說奏属,爸爸是被我遺忘的跨跨。如今村人一議論,我才想起囱皿,我該有個爸爸勇婴,因為村里每個小孩都有個爸爸。我爸爸真是那個我出生前莫名走來又走去的住在太陽家那邊的男人嗎铆帽?
7.
村里的成年男女們咆耿,他們只是遠遠地觀察那個干瘦的男人。他們比往常怪了爹橱,他們在當干活的時候不下地干活而是統(tǒng)統(tǒng)走向村長家萨螺,他們聚在村長家的大院子里,關上大門愧驱,商談著什么慰技。作為成年人的媽媽也跟著潮水樣涌向村長家的村人們?nèi)ゴ彘L家,然而媽媽卻被村長拒絕在門外组砚。媽媽像個孤魂野鬼樣飄蕩在村長家的院子外吻商,等他們出來,媽媽便湊上去問他們商談什么糟红。他們對媽媽置若罔聞艾帐,走他們自己的路乌叶。
當人群都散去時,媽媽還在村長家門口徘徊不停柒爸。
她最終踏進了村長家的門坎准浴,迎過來的是村長肥胖的老婆,媽媽問她捎稚,村長在嗎乐横?
她不看媽媽一眼說,找他也沒用今野。這是秘密葡公,不能告訴你。
媽媽還是想進去找村長条霜,然而村長老婆卻用肥大身軀堵?lián)趿藡寢尩穆反呤病K衩叵⑾⑤p聲對媽媽說:"聽說,那個男人要把你和你兒子帶出這個村子蛔外!"
媽媽聽了這話蛆楞,驚恐得跟風中顫抖的樹葉。
媽媽頓了頓夹厌,然后扭身往外走去。
村長老婆看著媽媽遠去的背影裆悄,幸災樂禍地笑了矛纹。輕聲罵著:"騷妖精!走了倒干凈光稼!"
我和媽媽要被那個干瘦男人帶走消息或南,跟陣風似的,迅速吹遍了整個村莊艾君。它在村里的女人中悄然傳播采够。媽媽以往驕傲地行走在村里女人的姿態(tài)消失了,而變得畏畏縮縮冰垄。早上我也再沒在芬芳的味道中醒來蹬癌,有時太陽已經(jīng)炙熱地照在我床上,媽媽都沒叫我起床虹茶。
8.
圍在那干瘦男人的小孩子逐漸稀疏起來逝薪,然而我想走進他的想法卻越發(fā)強烈,我一直躲得遠遠地看著他蝴罪。沒幾天他變得和我一樣董济,形單影只了。他坐在溪水邊要门,他見我虏肾,他又朝我招了招手廓啊,滿臉堆著笑,這次的招手比往常更加用力封豪,這次的笑更加密集崖瞭。我忘了媽媽的教誨,徑直朝他走去撑毛。
我來到他身邊時书聚,他抱歉地對我說,奶糖已經(jīng)散發(fā)完了藻雌。他接著又說雌续,他給我講述山那邊的故事。他還補充了句胯杭,那邊很有趣驯杜。他說,那一邊有會飛的機器做个,旋轉的木馬鸽心,比馬跑還快的鐵器,隔著幾千里能看到對方影像聽到對方聲音的家伙;??
我完全迷醉在他的講述里居暖,當媽媽站在離我不遠處喊我吃飯顽频,我才驚恐地朝媽媽跑去。我跑到媽媽身邊時太闺,媽媽沒有責備我糯景,只是哀傷失落地看了我會,然后省骂,她轉了身子蟀淮,朝家走去。我跟在后面钞澳,不知道怎么和媽媽解釋怠惶。到了家,媽媽忽然淚流滿面地抱著我轧粟,對我說:"孩子策治。我不能離開你!沒你了逃延,我也活不了览妖!"
我對媽媽的話莫名其妙。
我說:"媽媽揽祥!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胺砀唷!"
"可那個男人??"媽媽沒講完拄丰,就停止了講述府树,接著長長嘆了口氣俐末。
"或許該走的,都會走奄侠!留不鬃矿铩!"媽媽悠悠地說垄潮。
9.
媽媽的神情時刻提醒我要遠離那個男人烹卒,然而我對山外世界的神往卻讓我一次又一次走向那個干瘦的男人。于是村人們的謠言——我和媽媽會被那個陌生男人帶走弯洗,變得越來越確鑿旅急,似乎它已經(jīng)發(fā)生了。
幾天后牡整,和往常一樣我克制不住又朝那男人在的溪水邊走去藐吮,然而我卻沒看見那個干瘦的男人。我往四周看了看逃贝,發(fā)覺村人已經(jīng)不再往村長家涌去谣辞,而是前往自家的地。我轉遍了全村的角落沐扳,依舊沒發(fā)現(xiàn)那個干瘦的男人泥从。那男人前一天還和我說,他要繼續(xù)給我講山外的故事迫皱,我很失落歉闰。我轉了一圈后又來到溪水邊,我朝溪水里望去卓起,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的背包漂浮在溪水里,背包在水面上輕輕地晃動著凹炸。我折了根枝條把背包弄到了岸邊戏阅,我把它拾了起來,甩了甩水啤它,然后看了看周圍奕筐,發(fā)覺沒人,我就迅速地拿著那背包跑往曾經(jīng)熟悉的樹林变骡,我把背包藏在了灌木里离赫。
10.
干瘦男人莫名消失沒幾天,我又在芬芳的香氣中醒來塌碌,當照在窗子上的陽光不那么柔和時渊胸,媽媽就叫我起床。村里的人台妆,媽媽翎猛,都回到了那個干瘦男人未來到之前的模樣胖翰。只不過我對螞蟻和蝴蝶再也提不起興趣,我所有的興趣都放在對山那邊的想象切厘。不斷重構又拆散萨咳,拆散又重構山那邊的情形。
11.
一些日子后的一個深夜疫稿,我身體莫名地舒服地顫栗培他,同時感覺我的下體流出一種液體,我恐慌地醒了遗座,以為自己尿床了舀凛,我把手伸向我下體,那液體很粘稠员萍,我把粘有那液體的手指伸到我鼻子前聞了聞腾降,然后看液體的形態(tài),那液體的氣味和形態(tài)讓我確定那不是尿碎绎。我恐慌地看了看窗外螃壤,只見一個銀色的圓盤掛在離我不遠的天空上,我屋里也流滿了那銀白的光筋帖,那是什么呢奸晴?是月亮,我下意識地告訴自己日麸。我從剛才的恐慌里逃了出來寄啼,我的疾病好了。然而不一會兒代箭,憂傷又流入我的腦海里墩划,我的磕睡病好了,我卻犯了另外一種近似尿床的病嗡综。那一夜我的床成了風里的樹葉乙帮,搖晃不止,一整夜我都沒能再入睡极景。到了早上媽媽浴盤的野花香和往常一樣向我彌漫過來察净,我的下體莫名其妙地挺了起來,心里跟有小蟲子爬盼樟,那時我猜想這種感覺或許就是村里男人說的"心癢癢"的感覺氢卡。我坐在媽媽對面吃早飯的時候,我的臉羞澀地紅了晨缴,坐立不安译秦,看媽媽的眼神也閃爍不定。媽媽以為我病了,她把手背貼在我的腦門上诀浪,然后關切地問我棋返,是不是病了。媽媽呼出來的氣息輕柔地撲在我臉上雷猪,我的臉更紅了睛竣,我說,沒什么求摇。然后就慌亂地走開了射沟。媽媽搖搖頭一臉焦急地朝走出屋外的我說,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訴媽媽与境。我邊走邊"恩"了一聲验夯。
12.
一整天我恍恍惚惚地度過了,我沒敢告訴媽媽我昨天晚上的事摔刁。
媽媽和往常一樣在月亮未出來之前就把我安頓在床上挥转。我躺在床上想讓自己睡去又想讓自己醒著,因為我想驗證我月光磕睡病是否好了共屈,然而我又懼怕那類似尿床的病今夜會繼續(xù)來臨绑谣,我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又閉上眼睛拗引,直到我看到月亮爬上我家窗戶借宵,我舒了口氣,我確信自己的月光磕睡病好了矾削,然而一會又恐慌了壤玫,那尿床的病是否又會來臨?我看著月亮一寸一尺地往天的高處爬哼凯,沒多久月亮就越過我家窗戶欲间,雖然月亮不見了,月光卻透過窗戶流到我的床上断部,月光涂抹在我的身體上括改。我把手伸出來,變換著手指的形狀家坎,看投在墻壁上奇形怪狀的影子,我聚精會神忘卻了自己吝梅,對近似尿床疾病的恐懼也忘卻了虱疏。一聲綿長的"吱呀"聲把我驚醒過來,那聲音像極了我家開門的聲音苏携,沒幾秒鐘做瞪,又是一聲綿長的"吱呀"聲接著是輕微的碰撞聲,那聲音又像極了我家關門聲,我很疑惑装蓬,這么晚了著拭,怎么還有開門關門的聲音呢?接著就聽到媽媽和男人說話聲牍帚,聲音很小儡遮,聽不到內(nèi)容,也聽不出那個男人是誰暗赶。聲音停止了會鄙币。然后又響了起來,那聲音很奇怪蹂随,我從未聽見過十嘿,我摒住了呼吸,是媽媽的聲音岳锁。媽媽輕聲地呻吟绩衷,好象被什么抽打似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激率,媽媽的呻吟聲越變越大也越來越急促咳燕,似乎被抽打的速度越來越快,那呻吟聲不像是因為痛苦而發(fā)出的柱搜,倒像是因為快樂而發(fā)出的迟郎。那聲音有種奇怪的力量,使得我下體挺了起來聪蘸,使得我身體越來越燙宪肖,當我聽到媽媽愉快的呻吟聲中還夾雜著男人喘息聲時,我的全身顫抖個不停健爬,下體流出了昨天夜晚流出的液體控乾。我恐慌了一會后,想起床走到媽媽房門前娜遵,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個回事蜕衡,但我克制住了,因為在往常的歲月里设拟,我這個時候該是沉睡的時候慨仿。沒多久,媽媽的呻吟聲和男人喘息聲停止了纳胧,接下是腳步聲镰吆,而后是開門關門聲音,然后又是腳步聲跑慕,那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后消失了万皿。媽媽的呻吟聲男人的喘息聲和腳步聲事實上是消失的摧找,然而那聲音在我心里
卻響徹了整個夜晚,我沒能入睡牢硅。
整個白天我躲得遠遠的蹬耘,昨夜的聲音糾纏著我不放,我一見媽媽减余,那聲音就更加清晰综苔。好不容易天黑了,我又睡在了床上佳励,我異承堇铮渴望我月光磕睡病再次犯起來,我實在不想再聽那種聲音赃承。然而我依舊沒能睡著妙黍,看著月亮爬起,聽到媽媽房間和昨日相似的聲音瞧剖。不過當腳步聲遠去時拭嫁,我起了床,站在窗戶邊抓于,只見一個男人的背影漸行漸遠做粤,跟個鬼魂似的漂浮不定,我沒能確定是誰捉撮,或許那只是鬼魂怕品。
第三天的夜里又是那樣,不過當我聽到媽媽的呻吟聲時巾遭,我輕聲打開了門肉康,我貼著墻壁來了媽媽房間的窗戶邊,只見他們跟扭打在一起的鼻涕蟲樣扭來扭去灼舍,只不過鼻涕蟲是在地上吼和,而他們是在床上,那男人的手在媽媽的裸體上不斷地來回滑動骑素,媽媽的嘴輕微地一張一合炫乓,發(fā)出攝人心魄的聲音。我由于緊張一不小心碰響了窗戶献丑,媽媽對那男人說:"好象有聲音末捣!"
那男人說:"是風吹窗戶的聲音!"
聽那男人的聲音创橄,我知道他就是今天傍晚送食物給我家的那個男人塔粒。
我小心翼翼地回了床,又是一整夜合不上眼筐摘。
吃完早飯,媽媽和往常一樣問我要吃什么。
我說咖熟,我什么都不想吃圃酵。
說完我就走遠了。媽媽擔心地看著我說馍管,不知道我最近幾天是怎么了郭赐。
中午吃飯的時候,媽媽做的是昨天那個叔叔送來的東西确沸,我沒下筷子捌锭。媽媽往我碗里夾菜,我說罗捎,我不吃观谦。不喜歡。媽媽愧疚地說:"那媽媽晚上給你殺只雞桨菜!"我沒搭話豁状,隨便吃了幾口,就走遠了倒得。
在我心里媽媽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媽媽了泻红,于是我無限懷念起那個干瘦的男人以及山那邊的世界,也想起了傳說中的爸爸霞掺。我跑到樹林谊路,找出那個男人的背包,我摸了一又一次菩彬。而后缠劝,我又想起那個干瘦男人給我的糖果,它們被媽媽扔在了屋前的灌木叢里挤巡。我慌忙地跑向屋前的灌木叢剩彬,滿懷希望地能找回那香甜可口的奶糖。我鉆進灌木里矿卑,翻開一層又一層的樹葉喉恋,沒一會兒,乳白色印有一只小白兔的糖紙出現(xiàn)在我眼前母廷,我興奮地撿了起來轻黑,沒等我剝開椭岩,幾只螞蟻從糖紙里爬了出來移迫,當我剝開時,里面已經(jīng)是空空的了嗡贺。我掐死了螞蟻业舍,糖果被螞蟻給吃了抖拦。我心想肯定還有螞蟻沒找到的糖果升酣,糖果的香氣又在我口腔里纏繞,口水滴在翻動樹葉的手上态罪,然而第二顆是空的噩茄,第三顆還是空的,我不停地翻找复颈,直到我累得不行绩聘,才鉆出灌木叢。我坐在地上耗啦,把一張張?zhí)羌埿⌒囊硪淼丿B在一起凿菩,同時又回想當時那個干瘦男人到底給了我?guī)最w糖果,數(shù)了幾次帜讲,我感覺灌木叢里應該還有衅谷,我又鉆回灌木叢,繼續(xù)找舒帮,如此反復了幾次会喝,我竟又多找了兩張,直到天要黑了玩郊,我才把疊好的糖紙小心翼翼地放在褲兜里肢执。心想明天,我還來找译红,那里肯定還有预茄。
媽媽真的殺了雞,雞很香侦厚。
可我只是吃了幾口耻陕,我就放了筷子,我對媽媽說刨沦,我吃不下诗宣,很累,去睡覺了想诅。
月亮又上來了召庞,我的磕睡病又沒犯。
門開了又合上了来破,只不過今夜開門關門的聲音很大篮灼,跟被大風吹似的。腳步聲很響徘禁,不象往常的輕手輕腳诅诱。一個男人的聲音:"我來了!想死我了送朱!快點娘荡!快點干旁!躺床上去!我快不行了它改!"那聲音很粗壯疤孕,分明就是那個長著棺材臉的村長。
"小聲點央拖!"媽媽說。
"怕什么鹉戚!又沒人鲜戒,我又不怕什么人!快點抹凳!快點遏餐!脫衣服!"
"我隔壁不是睡著我兒子坝住失都?"
"那個呆瓜啊幸冻!笨頭笨腦的粹庞!他不是有月亮磕睡病嗎?"
"我覺得他這幾天不正常洽损!飯吃得很少庞溜,我很擔心!
" 他有正常過嗎碑定?野種流码!"
"你急什么急啊延刘?你不是又老婆奥浴?"
"她暗饫怠驾荣!一堆肉!"
??
我用手指拼命堵住耳朵崖疤,不讓媽媽房間的聲音傳到我耳朵里秘车。
我艱難地熬過了這夜,我要殺了那村長劫哼。
13.
第二天叮趴,我乘媽媽不注意,把她的菜刀從燒火間偷了出來权烧,然后拿到小溪邊的磨刀石上摸眯亦,直到當我手指輕輕劃過時伤溉,它就滲出血跡,我才把刀藏在衣服里妻率,然后把它藏在藏有背包的灌木叢里乱顾。我在村長家周圍游蕩著,然而當我看到他背著手行走在村子的路上時宫静,我喪失信心了走净,那么個粗壯的男人,我根本沒法把他殺了孤里。
我沮喪地坐在藏有刀和背包的灌木叢邊伏伯,苦思冥想。殺了村長還有其他男人捌袜,如果我要殺说搅,我應該把村里所有成年男人都殺了。我坐了很久虏等,想起媽媽的話:"沒了我弄唧,她也活不了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閃現(xiàn)在我腦海里霍衫。
我把背包和菜刀偷偷地帶回了我房間候引。菜刀被我放在床單下。背包被裝上了我換洗的衣服和從燒火間偷來的一點干事物慕淡,被放在了屋前的灌木叢里背伴。一切準備妥當后,現(xiàn)在等的是夜晚的來臨峰髓。
媽媽晚飯的時候問我是不是看見了菜刀傻寂。我淡然地說,不知道携兵,或許是那個叔叔拿過去幫你磨去了吧疾掰!媽媽贊同地點點頭,然后往我碗里夾菜徐紧,叫我多吃點静檬,好長身體。我吃了很多并级。吃完飯拂檩,我和往常一樣回了房,坐在窗臺邊的木凳上嘲碧,望著長滿發(fā)光星體的天空稻励,聽著媽媽的洗碗聲和野外各種動物的叫聲。
月亮爬上我的窗戶又爬過我窗戶,昨日相似的聲音卻沒響起望抽。
我又坐了很久加矛,直到月光照得房間里如同白晝,我起了身煤篙,擴了擴胸斟览,深深吸了兩口涼爽的空氣,走到床邊辑奈,揭開床單苛茂,取出了藏在下面的菜刀。菜刀在月亮的映照下鸠窗,發(fā)著幽藍的光味悄,那刀上幽藍的光有著詭異的牽引力,它引導我靜悄悄地推開媽媽的房門塌鸯,來到媽媽的床邊。
媽媽睡得很熟唐片,呼吸均勻丙猬。
月光肆無忌憚地撫摸著媽媽,使得她全身涂了一層朦朧的光费韭。
月光那肆無忌憚地撫摸我媽媽的情形茧球,讓我想起那些男人們尤其是那長著棺材臉的村長,他們就和月光那般肆無忌憚星持,把雙手貼在媽媽的肌膚上永不止歇地來回滑動抢埋。覆蓋媽媽身體的月光瞬間成了無數(shù)雙手,我揮起亮晃晃的菜刀向那月光砍去督暂,砍了很多次揪垄,月光還是那樣放肆,我就放棄了逻翁。我定了定神饥努,讓自己不要忘記今夜的目的,殺了媽媽八回。在我定神的那片刻酷愧,從窗戶外面吹進了一縷風,媽媽床單的一角輕輕地卷了起來缠诅,然后又舒展了下去溶浴。媽媽身上野花粉味道同時升騰了起來,我清晰地感受到了管引,不只是鼻子聞到了士败,同時我的下體頂著褲檔。媽媽依舊呼吸均勻汉匙,似乎我也是月光拱烁,不會驚擾她睡覺生蚁。我舉起了刀,用拇指試了試刀刃戏自,我的手指隨即滲出一絲血跡邦投,菜刀依舊還和我剛磨時那樣鋒利,我很滿意擅笔。我想起了媽媽殺雞的情景:我看過她無數(shù)次地宰殺雞志衣,她先把菜刀的兩面刃口輕輕地在灶臺邊的水缸邊緣來回摩擦兩次,然后把刀放在灶臺上猛们,在地上放個小花瓷器碗念脯,左手嵌住雞的翅膀,大拇指壓住被扭過來的雞頭弯淘,露出雞長長的脖子绿店,右手扯掉雞脖子要下刀處的毛,通常雞在這時會"咯""咯"叫兩聲(這也是它做為動物的最后兩聲庐橙,然而卻感覺不到一點悲傷假勿,倒象個嬰兒得到母乳后滿足的笑聲。)态鳖,媽媽先吹下右手手指粘上的絨毛转培,再吹下雞的脖子,然后拿起灶臺上準備好的菜刀浆竭,刀在雞脖子上輕輕劃過浸须,這個幽雅柔情的動作總讓我想起媽媽親吻我的臉頰,血冒了出來邦泄,流向了地上的小花瓷器碗删窒,當血流得差不多時,媽媽就把雞頭塞到雞的翅膀下面虎韵,把雞扔在地上易稠,雞著地時還撐兩下腳,然后伸直了腿就不動了包蓝。我笑了笑驶社。學著媽媽的樣,把刀刃的兩面摩擦了兩次测萎,只不過亡电,我是把刀刃放在床框的邊緣摩擦了兩次。然后我把閃著月光的刀放在了媽媽的脖子上硅瞧,手上加了勁份乒,依舊學著媽媽殺雞的樣子,把刀一拖,月光閃了下或辖,媽媽的身體抖動了下瘾英,脖子隨即開著一朵條狀的顏色溫柔的花朵,那花朵不一會兒變成了紅色的颂暇,而且越開越大缺谴,接著就成了紅色的河流《欤看著這情形湿蛔,我都懷疑媽媽不是我殺的而是那閃了一下的月光把媽媽給了結的。
我手拿著殺死媽媽的刀县爬,走出了媽媽的房間阳啥,借著明亮的月光我看了看手上的刀,它沒有丁點血跡财喳,我聞了聞刀察迟,只有蔬菜的味道,似乎這刀根本就沒殺過媽媽耳高,或許媽媽真的是被那一閃的月光給殺死的卷拘。
我從屋前的灌木叢里取出準備好了的背包,背包已經(jīng)被露水濡濕了祝高。我學著那個干瘦男人樣把背包背在了背上,手插進褲兜里污筷,準備朝太陽升起的地方走去工闺。然而當我手指觸到褲兜里的糖紙時,我才想起屋前的灌木叢里還有可能有沒有拾完的糖紙瓣蛀,我轉過身陆蟆,鉆進灌木叢里,翻弄著潮濕的樹葉惋增,找了些時間叠殷,沒發(fā)現(xiàn),心想山那邊糖紙多的是诈皿,于是我就放棄了林束。
14.
山那邊有會飛的機器,旋轉的木馬稽亏,比馬跑還快的鐵器壶冒,隔著幾千里能看到對方影像聽到對方聲音的家伙??
這是一個十幾年前寫的小說,如今看來截歉,甚是感動胖腾。
那時或許什么都可以不要,只需去遠方看看。
這是逃離抑或夢想咸作?
那個孤獨的孩子是不是已長大锨阿?
是否已找到內(nèi)心的安寧?
外面的世界是否更美好记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