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個四月飞崖,我去了山城重慶。
初夏時節(jié)固歪,未開空調(diào)的K字頭火車硬座,我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發(fā)呆牢裳,聽鐵軌間的轟隆聲響逢防,聽車廂里小孩連綿不絕的哭鬧聲蒲讯。情緒動蕩不安,似有黑色影子爬滿心臟伶椿,大聲叫囂著,有關(guān)我的軟弱可欺脊另。
出去走走吧,你之前不是想旅行嗎偎痛。
在我終日困在家中、失魂落魄之時踩麦,母親如此勸道。而我輾轉(zhuǎn)反側(cè)谓谦,終在情緒決堤前買好了車票,收拾了自己的滿腔不忿反粥,踏上了這場注定漫長的旅途。
近十個小時的車程才顿,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在穿行隧道,明亮的綠樹與逼仄的黑暗交替出現(xiàn)郑气,像是對人生的某種隱喻。我看了很久忙芒,直到眼眶干澀難忍,才閉上雙眼匕争,昏昏睡去,夢境里爷耀,有大片金色的稻田,以及嘶鳴起伏的鴉群拍皮。
而我身處其中歹叮,想的卻是跑杭,自己是否應(yīng)該將寫作之路堅持下去。
說來好笑咆耿,我于寫作一道上并無半點天分德谅,全靠一股自以為是的傾訴欲撐到了當(dāng)下。而幾年時光飛逝窄做,留給我的,不過是敏感椭盏、多疑吻商、自卑以及自負(fù)的傷疤掏颊;早先動輒想要宣告世界的野心也破產(chǎn)艾帐,如今自己能寫的,大抵是三言兩語准浴,借以包裹生活的刺痛而已……寫作于我,是被惡龍盤踞的財寶乐横,我縱有萬般豪情阳藻,卻早失了提起寶劍的力氣晰奖。
所以腥泥,在第一本書的出版遭遇“腰斬”時,我感受到的并不是憤怒蛔外,反而接近于一種“果然如此”的沮喪感:我對著文檔看了整整一夜,終于在天明時分豹爹,赤紅著眼睛承認(rèn)自己的才華貧瘠——
仿若藍(lán)鯨于深海中潛行矛纹,絕望來得悄無聲息臂聋,偏又龐大冰冷,教人避無可避艾君。
自那以后,我再未寫過一個字冰垄,只是怔楞楞地看著滿書柜的書权她,常連落淚都不自知虹茶。母親被我的狀態(tài)嚇到隅要,躊躇幾天后,終于開口勸道:“出去散散心吧……老是這樣不成樣子……”
途中路過一座大佛洲炊。約有四米多高,雕刻并不精細(xì)暂衡,卻仍然稱得上面目柔和崖瞭,有清簡之氣∈榫郏火車飛速掠過,我看見佛祖頭頂巨大的遮雨棚雌续,以及大塊剝落的金身,不知為何驯杜,竟涌起了強(qiáng)烈的朝拜之意。
書上說滚局,二十來歲卻無一技之長的年輕人顽频,大都想要成為作家藤肢。我想糯景,自己也該從這條路上掙脫了省骂。
02
重慶是在我計劃之外的城最住。
在近代史上讀到過它,戰(zhàn)火紛飛温学,鮮血淋漓甚疟,長滿離愁與相思±姥可抵達(dá)后才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滿街的霓虹閃耀,連綿的光束從樓尖俯沖直下檩电,濺得滿城云蒸霞蔚,天地間充斥著食物辛辣的香氣俐末,有年輕的歌手抱著吉他哼唱……我獨自立在街上奄侠,竟有一種時空錯亂的荒謬感。
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垄潮,愛恨情仇,終湮滅成小雨和風(fēng)弯洗,木勺與玻璃罐,檸檬和巧克力藐吮。哪有什么永垂不朽。
點了一碗重慶小面炎码,餓極秋泳,狼吞虎咽地吃掉潦闲,之后迫皱,便按照手機(jī)地圖乘車辖众,輾轉(zhuǎn)到了洪崖洞和敬。連綿不絕的吊腳樓,依山就勢昼弟,廊前檐下掛滿燈盞,入夜后变骡,橘黃色的燈光如潮水一般涌出,滿目璀璨塌碌。我被這綺麗的景色奪了心神旬盯,許久之后台妆,才恍惚記起胖翰,動畫里,小千與父母走進(jìn)的搂漠,恰是這樣一座小鎮(zhèn)。
街上人頭攢動桐汤,車水馬龍靶壮,許多人在拍照,橋下有巨大的游輪經(jīng)過腾降。走過街拐角后,人便倏地清閑下來螃壤,有年輕男子立在街頭,彈唱一些舊情歌冤馏。音色雖稱不上華麗,卻別有兩分情懷于其中逮光。我靜默地聽了許久,忽然想知道涕刚,他唱歌已有幾年。
倘若一直沒有得到肯定的話杜漠,他也一定無法堅持下去吧。明明一開始戴陡,是想要得到世界的認(rèn)同的沟涨。
早年與好友通信异吻,提及自己的寫作時裹赴,總是羞赧诀浪。
“……有一日做夢,夢見成片的細(xì)碎花朵雷猪,其間有一頭白色的大象,與我對視……醒來后射沟,將這個情節(jié)寫入新編的小說中与境,最后又刪除。我自知自己的悲喜摔刁、挫折、勝利全都微弱至不需一提共屈,偏又如鯁在喉,欲說與世界知曉……”
后來借宵,這份沖動被時間一點點打磨寺擂,逐漸成為對自身的審視暇务。暗暗地提醒自己,不要淪落入平庸的人生择镇。
喧鬧直至深夜才散去,我打車回旅館腻豌,推門時嘱能,看見前臺的小女生正在讀朱自清的散文集。我無意打擾惹骂,只在上樓時苏携,發(fā)現(xiàn)墻上寫著一句話对粪,“多少人來自五湖四海,卻囿于晝夜著拭、廚房與愛±苷冢”
旅行的意義大抵如此,把一處想不通的煩惱肃叶,背負(fù)到另一處地界十嘿。
03
旅程的最后一天被环,我去了“涂鴉墻”详幽。
那條因為美院的學(xué)生將所有墻壁、樓棟畫滿涂鴉而得名的街道版姑,兩側(cè)長滿清朗的林木迟郎,時有學(xué)生騎車穿行剥险,白襯衣被風(fēng)鼓成鳥翼的弧度宪肖。我從街頭走到街尾健爬,目光所及之地么介,皆是濃墨重彩,潦草散漫壤短,好似有人打破了一副油畫一般,顏料肆意地淌了滿地纳胧。
我愜意地在其中漫步,仿若巡視自己領(lǐng)地的國王跑慕。
街道經(jīng)過一處老式居民區(qū)摧找,紅磚筒子樓,樓前安置了幾處石桌石凳慰于,老人聚在一起下棋唤衫,頭頂?shù)呐萃漭谵埽瑫r有沉甸甸的桐花墜下佳励,濺落一地。我垂頭看桐花瓣上細(xì)密的紋理妙黍,忽然想起瞧剖,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愛的花朵拭嫁。
碩大的抓于、俗艷的花,質(zhì)感細(xì)膩怕品,每年初夏時節(jié)巾遭,便如星辰一般綴于林蔭之中闯估,然后于寂靜中簌簌落地。年幼的我將它們一一拾起涨薪,再小心地藏于書本纹安、衣柜與廚房之中,等待大人發(fā)現(xiàn)——這是內(nèi)向小孩的一場獻(xiàn)禮厢岂。
那時的自己,害羞塔粒,敏感,不愛說話船老。有時家里來了客人圃酵,便躲在窗簾后面不肯出來,任大人怎么哄也不肯露面郭赐。漸漸地,父母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新生的弟弟身上捌锭,我站在他們身后,見他們其樂融融地生活拉盾,竟油然生出一股被拋棄的絕望感豁状。
這份不安全感刻進(jìn)骨子里,隨著全身的血液汩汩流動泻红。以至于長大后的我,對人和事都抱有冷淡的態(tài)度承桥,不能全身心地信任一個人,偏又心存妄念蜀撑,希望有人可以憑借文字來找到自己。
“我認(rèn)為酷麦,如果只是想要獲得掌聲與鮮花的話,寫作之路是無法長久的母廷。”好友曾在回信里說了這么一句話琴昆,如同匕首一般馆揉,在撕裂時間的同時,撕裂我所有的自欺欺人升酣。
寫作并不能使人獲得幸福,相反噩茄,它賜予的痛苦遠(yuǎn)勝過歡愉。
但還是要寫下去沥割。如同彳亍于蒼茫雪原君纫,入眼皆是荒蕪芹彬,我知曉自己的惆悵微弱貧瘠,不可與這寒冷抗衡舒帮,卻依然將其點作零星豆火,借予靈魂取暖玩郊。人是需要剖析自己的,以免靈魂長期生著麻木的病预茄。
那是我心之所向。
歸程時耻陕,編輯給我發(fā)來了短信。前面多是致歉安慰之語膘怕,只在結(jié)尾處說道道:“你總說自己是沒有天分的寫手,可我仍然堅持那個觀點:若是真的喜歡岛心,就能堅持篮灼;若是能堅持,那一定會成功穿稳,只是你要等〉┐”
窗外,機(jī)翼劃開云層疤孕,藍(lán)紫色的云絮如糖果一般散布央拖。我閉上眼睛,安心地在九千米的高空上做夢鲜戒。夢境里,我披荊斬棘伦腐,出走半生失都,歸來時,一顆赤子之心不變粹庞,人依舊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