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藩籬
不知是眾人冷落了這幅畫卷,還是這幅畫卷冷落了眾人哮塞。不管怎樣,這畫兒已無拘無束的自生自熄很長時間了,朝始晚終,像地球必須要繞太陽旋轉一樣,一天不落地重復著同一個序幕和落幕幻梯。
這卷畫,是地球的一部分,所以人類仍是生活的主宰堵腹。
畫中,人們喜怒哀樂,油鹽醬醋地自娛自樂著,假如老是呆在里面不跳出來,是看不出他們和卷外的人們有什么不同的篱蝇。在這里,他們梆砸,以及他們的喜怒哀樂凭戴、油鹽醬醋是其世界的全部。除非意外,畫卷外的人們也很少去問津,有時候也不屑去問津畫卷里面生活的人們酪碘。
卷中的他們總習慣足不出“卷”的朝夕生活著,即使他們身處繁華都市的一瞥朋譬。卷中那幾個喜歡標新立異的人,也只是站在卷內卷外的縫隙處望一眼繁華與誘惑,咂摸出一點味道,在涎水還未垂懸的時候便收眼了,復享卷中之樂。 樂于原來的粗俗,也樂于先前的麻木兴垦。并不是他們生來喜歡這種“樂”,而是他們自身實在找不到一個更好的出口出去,去畫卷外隨心所欲徙赢。
在這里他們多數(shù)僅為了掙錢而活著,掙錢的終極目標仍然是掙錢字柠;在這里他們從沒有也無暇顧及卷外人們所重視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問題,對資源是一種無意識的竭取,對環(huán)境是一種無意識的破壞,就其自身而言,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合乎常理的;在這里他們解決鄰里糾紛,像在自己王國里一樣,“私設公堂,” 以久居位尊者為“法官”,身強拳硬者為“衙役”,實行著自己的“王道”;在這里他們也擁有憨厚樸實且夾雜一點無動于衷的潔凈靈魂,可惜的是這些靈魂少了一個良工巧匠去精心打磨狡赐。
這幅畫卷存在的意義,正是有了這些勤勞簡樸而又麻木齷齪的人活著窑业。
這畫卷便是城市中的城鄉(xiāng)結合部。
這畫中的人們則是農村進入城市的打工者阴汇。
(一)
對于地處長江入菏口的這坐極盡奢華的都市,和其他打工者一樣,我也是懷揣著夢想與希望走進她的,記憶著曾經給我留下的遠遠未近的美好印象,憧憬著激動而又遙遙不定的未來节槐。
至今仍清晰地記得第一天來到這個城市以及第一次到公司報到的一幕幕,最深刻的應當屬于公司為我們提供的廉價租金的宿舍搀庶。談到這個宿舍我不能不說是沾了些“物以稀為貴”這句話的便宜。在房子周圍的人群中,房東想找到幾個單身且感覺能有“意識”不把他剛精裝的白色墻壁弄臟的房客,委實不易铜异。周圍多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由農村來城市淘金的人,或一家三口或一家多口哥倔。于是我們就“落井下石”似的給房東敲定了一個較低的價錢,他也欣然接受了——總不能讓房子再閑上兩個月吧。
從我的住處到上班地點有兩個必經之地——華駿汽配城和華洲水產市場揍庄。
出了宿舍,沿路直行右拐,穿越幾幢樓,不多遠就能看見華駿汽配城的標志了咆蒿。不用從飛機上俯視也能看清楚這群樓體是統(tǒng)一規(guī)劃的,鱗次櫛比,錯落有致,極盡整齊。如果不走近的話,你很難發(fā)現(xiàn)那些從遠處視覺上對你形成的美麗是個騙子,由遠及近,不但會否定它的錯落有致似的美觀,且還會在腦海里萌生污穢不堪的意念蚂子。
這座龐大的,在全國來說也沒幾個的汽配城,也和其他汽配城一樣,在零售業(yè)務以外,還負責維修,保養(yǎng),洗車,打蠟的責任沃测。
當我第一次上班路過的時候。地上積滿了層層疊疊日積月累的黑黑油垢食茎。早晨生意還很冷清,雜物混合著垃圾一座座丘陵似的堆積在寬寬的馬路上蒂破。墻壁上用手與黑黑油漬揮寫的“壁畫”,蓋住了墻體本來的顏色。倘若不從遠處使勁地透著還未填滿的壁畫望,你是看不出墻壁本來的淡黃色的别渔。時而還能聽到腳踢那些廢棄潤滑油的鐵盒叮叮當當?shù)穆曇舾矫浴.斚挛缃咏S昏的時候,這片天地才真正地活躍甚至沸騰起來,這幅組織生產的畫面也稱得上壯觀。
可是從此路過最大的問題不是那些看似污穢凌亂的場景哎媚,而是混雜著灰塵喇伯、汽油、柴油的氣體,它們總會順著風如約而至般遠遠的鉆進你的鼻孔,以至于憋足了氣才敢于前行拨与。
我體會著長期生活在其中的人們的痛苦,只不過時間讓他們變成了一種習慣與麻木稻据。但是每當我看到那些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孩子,個個蓬頭垢面,全身的底色都被灰灰黑黑的油污所掩蓋,連頭發(fā)的顏色也難以辨別清晰,就會使我記起魯迅先生<狂人日記>中的最后一句話“救救孩子” 。本應該上學讀書的年紀,卻舍本逐末似的在大他們數(shù)倍的卡車下鉆進,鉆出买喧。 可能他們的父母本著一種上學無用論的說詞,勸著孩子,也慰著自己,早早的讓他們出來謀生,可是他們沒有意識到的是假如一直抱有這樣一種心態(tài)的話,他們將會一代接著一代的在卡車下面,鉆進,鉆出捻悯。
憋了好長時間氣,當幾乎是我肺活量所能承受的極限時,眼看著即將走出汽配城區(qū)域,我便放松極了地長舒了一口氣,大口的吸著,走著。 在還未完全換掉先前吸進的難聞氣體,而繼續(xù)喘息時,一股強于原先百倍的惡臭襲來,嗆的我差點吐出來岗喉。離了池沼秋度,怎奈又入泥潭!當我定神環(huán)顧四周時,看到地上零零星星著許多死魚爛蝦,干癟著躺在地上,上面堆滿了蒼蠅,我所到之處,它們一起哄飛,只有幾只膽大的奮不顧身地吮吸著,我回頭往望時,它們早就在空中旋了個圈,復落在已經發(fā)臭的魚的尸體上,繼續(xù)著他們的盛宴。
走了一段路,抬頭才看見“華洲水產市場”的招牌,遠遠的當風搖著钱床。
路的兩旁是一排排拉海鮮的面包車,那些連夜從海邊風塵仆仆趕來的漁民,不顧勞累,開著車門,早早支起了攤子,三五成群的賭錢,等待著水產市場開門營業(yè)荚斯。
這樣的生活煎熬了好長時間,我才慢慢的習慣了。? ? ? 似乎自己鼻孔的過濾器能凈化掉那腥臭的空氣,不再吹毛求疵了。
此時我才明白長期生活其中的人們,按部就班的樂于其中,是一種習慣,也是一種無動于衷事期。
(二)
民以食為天滥壕。他們是民,當然就逃不了這句話的”禁囿”,而食要依地。
看這樣一種喧鬧兽泣。
黃昏已過,夜幕漸漸拉開了,在兩座市場(汽配城與水產市場)與生活區(qū)之間早就亮起了昏黃的燈光,燈光下錯落地排著用地攤羅列起來的夜市绎橘。揚州炒飯,川味小炒,山東雜糧煎餅......應有盡有;? ? ? 顛菜掄勺,沿街叫賣的唠倦,嘈嘈雜雜,混合著股股油煙,暗淡的燈光下,有著這樣一片“歌舞升平”称鳞。
辛勞一天的人們,多匯聚于此,借著飯香冽酒驅散著一天的疲勞。 汽配城里的那些孩子,吃完晚飯后,一般還要拎上份盒飯,帶給仍然借著燈光鉆爬在車下的其他孩子們;身著統(tǒng)一制服的工人,也都成群結隊地嬉笑著稠鼻;那些始終銜著煙,在市場上靠勞力吃飯的拉車夫,吝嗇的吐著煙圈,思考著是吃炒菜還是吃水餃混沌冈止。
最惹人注意的當屬坐在露天餐桌上形態(tài)略胖,看似市場里面老板模樣的中年人,雖然身上也有些油膩之感。和身高極不相稱的軀體四平八穩(wěn)的坐在一張腿部有點打彎的塑料凳子上候齿。地攤老板在炒菜之余,極不放心地回頭望一眼那位胖老板坐著的已經深入泥土的凳腿,用杞人憂天般的眼神埋怨著剛吃完飯,用牙簽摳著塞在牙縫里殘肉的胖老板熙暴。
那位胖老板絲毫不在意地咪起深藏在肉里的小眼睛,悠閑了半刻,才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中華煙”來,肆無忌憚的抽著,驕傲的吐一口濃煙,輕蔑地望著一切』哦ⅲ可能上面的那些孩子們就是為了這樣一種“體面”而奮斗一生周霉。在我原來的印象中奢侈總和富麗堂皇聯(lián)系在一起,到今天才意識到在這樣一個灰調略帶塵污的畫卷中,身著油垢,口銜”中華”香煙的胖老板,給我一種比那些真正身纏萬貫的人更拜金的感覺,因為拜金是其一生的追求。
要不是對面有人因口角不和而發(fā)生毆打事件的話,這位胖老板還要坐著悠閑一會亚皂。 他要去威鎮(zhèn)調解曾經發(fā)生過多次的此類沖突,因為在這幅畫卷中,他就是那久居于此的位高權重者俱箱。
胖先生走后,地攤老板娘才忿忿地收拾了被他占據很長時間的座位。? ? ? 把那些殘羹剩飯一股腦兒全倒進她身后的小河里孕讳。這可憐的小河啊!早已被積年的油漬染成了墨汁,河岸也被“白色污染”戮殺的寸草不生匠楚。但是地攤的老板們還都一個勁兒地往河里塞東西,清潔了一小塊地方,污染的卻是一大塊地方。
就這樣,一邊是秀色的晚餐,一邊是透著腥味且不堪入目的小河厂财,他們也能安享那份豐盛,也是出于一種習慣和無奈吧!
(三)
早晨,丈夫們都早早地起來上班去了,在這片區(qū)域里,剩下的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芋簿。 她們住的這塊生活區(qū)是原先本打算做商鋪的樓房改造的,用石棉瓦搭成的簡易房挨家挨戶地排著,門口的水壺早已沸騰,汩汩地冒著白氣。 女人們在這樣一個專屬于她們的時間和區(qū)域里,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璃饱。
買菜,做飯,洗衣服与斤。 再買菜,再做飯,再洗衣服。 除此之外,便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家長里短的絮叨個沒完沒了,因為那是她們生活的主要消遣和娛樂,也就剩下這點消遣了荚恶。 如果要是有了新生兒就另當別論了,她們一天的重點是照顧嬰兒,其余放次,只有在孩子睡著后才能按部就班地做一做家務,所以這些女人的時間總是匆忙而緊湊的撩穿。
每當路過時,這樣一種場面是最多的。
走過一家門口坐著的精心喂養(yǎng)嗷嗷待哺嬰兒的少婦時,轉過來又是驚人相似的一家,媽媽正手持玩具,逗搖籃里的孩子開心,身邊還有一個稍大點的女兒蹲在地上玩耍谒撼。有時候也能看見一個母親帶著幾個孩子的,共同之處是年齡稍大點的孩子都是女孩,從那母親可掬的幸甘彻眩看,懷中的是個男孩。一開始我對她們也非常的疑惑,后來才道聽途說了一些事情原委,便完完全全的同情起了她們,可能她們也似乎不需要這樣的同情廓潜。她們中的很多人都是為了生兒子,躲避當?shù)氐挠媱澤?才偏安于此的抵皱。
“母以子貴”善榛、”養(yǎng)兒防老”等等的思想早就滲透進她們的骨子里。真希望能有種“奇術”能使他們重估以前曾認為是真理的價值觀念呻畸。只可惜我心有余力不足,但我知道將來擁有這種“奇術”的人一定是偉人移盆。
我小心翼翼的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開窗子,看著那一件件飄蕩在風中的衣服,聞著那清清家常飯香,想象著她們辛勤的勞動與家庭的幸福,真為她們一天的收獲倍感欣慰,同時也為她們年復一年如此的生活而嘆息!她們本應該有更好的生活,倘若她們曾經嘗試過其他的生活方式,可惜的是她們沒有勇氣走出畫卷去逾越那鴻溝左岸的生活,也沒有人引導她們去嘗試,于是她們就認命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懷揣著的嬰兒身上,希望他們不再像她們一樣辛苦麻木地生活,而應去探索她們從未嘗試過的生活伤为。
灰白的蒼蒼畫卷咒循。假如從文明的角度而言,這種生活是種錯誤,那么拯救他們的只能是化解那靈魂深處久積的淤痂。
2009.2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