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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紅白路形成了一股怪異的陰陽交界線嘀趟,兩隊人馬都在互相暗罵著,西邊的罵東邊的晦氣愈诚,東邊的罵西邊的不懂規(guī)矩她按。有明白事兒的老太太告訴何清水牛隅,紅白路之所以名紅白,是因這條路風(fēng)水獨特酌泰,不論紅事與白事媒佣,只要從這條路上走,即可绷晟玻婚姻美滿默伍,子孫綿延;也可使死者安息衰琐,轉(zhuǎn)世順意也糊。所以周邊附近只要有辦紅白喜事的,這條路是必經(jīng)之地羡宙,即使不順路狸剃,也要七轉(zhuǎn)八繞地來這兒走上一遭……
就是打卡唄,清水說著接過叔叔遞來的煙狗热,結(jié)果二人都沒帶打火機钞馁,于是他們就借靈車上的燭火點上,他有點受不了這老太太的聒噪匿刮,眼神只一直在尋找對面車隊的某輛婚車僧凰。老太太非常不滿叔侄二人這沒半點兒忌諱的樣子,對著清水訕笑著說熟丸,咋允悦,你還惦記人家的媳婦啊。
清水一口抽掉了大半支煙虑啤,長長地吐出一口渾濁的氣隙弛,面部呈現(xiàn)出一股怪異的紫紅色。
為什么都不走呢狞山,哪邊先讓一下也行啊……清水嘟囔著將煙把兒彈到地上全闷,使勁碾了幾下,在地面上留下像蚯蚓一樣的黑色痕跡萍启。老太太趕緊拿袖子去擦地上的黑色煙灰总珠,嘴里嚷嚷著什么你這后生別亂畫符……
叔叔在一旁抽著煙說,都在等太陽呢勘纯,只要看見太陽到了地平線以上局服,就可以過了〔底瘢可清水其實都懶得看現(xiàn)在是幾點淫奔,甚至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究竟誰先過路,他的眼神還在對面車隊里搜尋堤结。所謂燈下黑就是唆迁,他站在燭火通明的靈車隊里鸭丛,對面看他一清二楚,可他要是想看清對面的婚車隊伍唐责,只能兩眼一抹黑鳞溉。終于他看到從一輛車上下來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生,清水認(rèn)出那是她的閨蜜鼠哥。緊接著熟菲,那輛車的內(nèi)飾燈亮了起來,清水終于確認(rèn)朴恳,那個坐在車內(nèi)正和他眼神相接的女人科盛,是她。
幡
清水向朋友們無數(shù)次地提到過她菜皂。
他酒量極其差勁,總是喝醉厉萝,喝醉之后就必須要聊一下她恍飘。他們相識于一個下午或者是傍晚,因為父輩的關(guān)系谴垫,他來到她家吃飯章母。她穿著輪滑鞋給他開單元門,因為輪滑鞋在地上沒什么摩擦力翩剪,所以她推門時稍顯艱難乳怎。他說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是一雙粉色的輪滑鞋前弯。他肯定沒記錯的是蚪缀,那時他們甚至還沒上小學(xué)。
小學(xué)時他們住在了同一個小區(qū)恕出,分到同一個班询枚。然后,這樣的浙巫,那樣的金蜀,自然而然的,他們走得越來越近的畴,關(guān)系也越來越親密渊抄,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一起偷偷吃很辣的辣條丧裁,辣條是在他們同班同學(xué)家的小賣鋪買的护桦。他們走在小區(qū)圍墻與樓層之間的鮮有人在的草地上,一路上被辣的嘶哈不停煎娇,順便聊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嘶炭。
有一天她問他抱慌。
“你知道什么是戀愛嗎?”
清水搖頭眨猎。
女孩兒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抑进。
“這就是∷悖”
那也許是孩子間單純幼稚的行為寺渗,他們哪兒知道愛是什么呢。這只能算是孩子間的喜歡兰迫,可清水仿佛中毒了一般信殊,直到現(xiàn)在。
初中時汁果,清水的爸爸帶著他倆去爬山涡拘,就是號稱五岳之尊的那座。他倆稀里糊涂地跑到了一個水庫旁据德,毫不恐懼地穿過一半懸崖一半深水的水壩鳄乏,來到了一處荒草叢生的林子……陽光下的他們就在那兒漫無目的地走著,清水還在向她炫耀他自制的pick項鏈棘利,就那么走著聊著橱野,笑聲隨著微風(fēng)沉入水中。
后來他們就在一起了善玫。
清水每當(dāng)說到這里就會笑水援,準(zhǔn)確地講也不是笑,是一種眼神里閃滿光而又溫暖的感傷茅郎。
后來的事兒他就不想講了蜗元,而是一個勁兒的后悔。
他大概喝過上百次酒系冗,和不同的人喝许帐,和不同的人講同一件事兒。在座的人都不知道該聊些什么毕谴,因為他的故事沒有情節(jié)成畦,只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連不起來的事件。他們只是感覺到清水很傷心很后悔涝开,但他們認(rèn)為這不過就是一段過去的青梅竹馬沒有修成正果的情感循帐,何必念念不忘呢……他們只好說這些無關(guān)痛癢的安慰的話,舉起酒杯勸他喝醉舀武。
有人聽這個不叫故事的故事很多遍了拄养,就勸他給她打電話。清水都搖頭拒絕,說不想打擾她瘪匿。他怕被拒絕跛梗,他說他臉皮薄。有一次他終于鼓起勇氣打了過去棋弥,借著醉意核偿,電話通了之后他半天沒說話,抽泣了好一會兒就掛了顽染。
他又逃了漾岳,就跟當(dāng)年一樣,她來找他粉寞,他逃了尼荆。
此后經(jīng)年,他們幾乎再沒了聯(lián)系唧垦。清水在外地工作捅儒,偶爾回家之時,會旁敲側(cè)擊地和故人打聽一下她的近況振亮,聽到她過得很好巧还,那就好。
半個月前双炕,清水收到了他三爺爺離世的消息后回到了故鄉(xiāng)。
三爺爺和他的關(guān)系一般撮抓,清水甚至都記不起他長什么樣子妇斤。回到老家后丹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商量著出殯的事兒站超,除了清水那行二的親爺爺和他爸媽抹了幾把眼淚,一屋子人連個掉眼淚兒的人都沒有乖酬。
商量來商量去死相,出殯的錢大家都商量得差不多,也是一團和氣咬像。問題就是三爺爺沒孩子算撮,誰來打幡呢?
半晌過去沒一個人說話县昂,都想不出辦法來肮柜。也可能是早就有了辦法,就等那個人自己主動站出來倒彰。
突然清水的叔叔和清水同時說审洞,我打。
二爺爺?shù)芍逅f待讳,你打什么打芒澜,你們差著輩兒呢仰剿!
于是大家很滿意地定下由清水的叔叔來打幡。
接著大伙兒就開始忙活痴晦,定日子出殯南吮,買什么東西,走什么流程……清水就和他的叔叔在一旁抽煙阅酪。他倆啥也不懂旨袒,幫不上忙。清水的叔叔只比他大十歲术辐,是清水他爸這一輩兒里最小的砚尽。倆人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最近的生活。
你叔我的孩子都上中學(xué)了辉词,你女朋友呢必孤?
我沒談。
為什么呢瑞躺?有毛卜筇隆?
對幢哨,有毛病赡勘。
清水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她的臉。
沒錯捞镰,她闸与,就是他的毛病。
“對了岸售,那個和你從小一塊長大的那個女孩兒践樱,叫什么來著,她要結(jié)婚了凸丸】叫希”
叔叔抽著煙望著院子里的山楂樹不經(jīng)意地說。
清水的煙頭突然斷掉屎慢,他想抽出手將剩下的半支煙重新點燃瞭稼,可手臂卻凝固在了肩膀上,手指也乍地攥成一團腻惠,無法張開弛姜。
什么時候?
我怎么知道妖枚,我和她家沒啥交情廷臼,你爸媽應(yīng)該知道啊。
“照我說,她現(xiàn)在結(jié)婚已然有些晚了荠商,你抓緊吧寂恬,看看人家,你們一樣大莱没,人家都成家了……再看看你初肉,還不緊不慢,吊兒郎當(dāng)?shù)氖味悖阈∽佑惺裁疵“⊙烙剑铱词悄X子……”
叔叔邊說邊轉(zhuǎn)過頭來,準(zhǔn)備好好教育教育這個后生嘹裂,這才注意到清水的狀態(tài)很不對勁妄壶。
你小子咋了?
清水憋著淚寄狼。
但終究沒控制住丁寄。
叔叔默默將清水嘴里的煙拿了下來,點燃后自己抽了起來泊愧。
“其實你這歲數(shù)也不用著急……”
囍
總之一家子人就把時間定了下來伊磺,說這天諸事順利。
清水的爸媽沉默著不發(fā)一言删咱,但不高興很明顯地掛在臉上屑埋。
于是,這樣的痰滋,那樣的摘能,自然而然的且不出意外的,兩隊人馬在紅白路對上了即寡。
叔叔一支煙接著一支徊哑。
清水的爸爸不停地看表袜刷。
所有人都在看表聪富。
你手機上是顯示著八點吧?
對啊……
眾人紛紛進行著這樣的對話著蟹。
大家都不敢相信墩蔓,八點半了,天還沒亮萧豆。
老太太說奸披,天不亮的話,紅白路上不能走人涮雷。
為什么呀阵面?清水的爸爸問。
清水還在盯著坐在車?yán)锏乃础?/p>
車內(nèi)的燈關(guān)了。
清水努力將瞳孔睜得更大样刷。
“天亮后這條路上的怨魂只能離去仑扑。他們怕太陽。等到日出以后再走置鼻,別沖撞了他們镇饮。”
老太太回答箕母。
那天總不亮又是怎么回事储藐?
老太太沒有說話。
叔叔還是一直在抽煙嘶是。
清水很想向她沖過去钙勃,可他一直是個懦夫。
他他媽的只會逃避俊啼。
車燈再次亮了起來肺缕,清水看到她和一個男人起了爭執(zhí)。
男人的西服上掛著新郎的紅花授帕。
男人又把燈關(guān)上了同木。
而她又將燈打開。
男人憤怒地推了她一把跛十。
清水用他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飛奔過去彤路。
打開車門,男人的那一側(cè)芥映。
一拳將他打趴在地下洲尊。
他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臉上。
他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奈偏。
他一直是個懦弱的人坞嘀。
他誰也打不過。
事實上男人也沒有受傷惊来。
她打開燈看著清水說丽涩,我看見他了。
男人的氣沒有消裁蚁,憤怒地說矢渊,你別在今天找事兒。
兩目相接枉证。
清水終于再次和她在這么近的距離里矮男,兩目相接。
跟我走吧室谚。
不由得她回答毡鉴,清水抓住她的手崔泵,就要往路的盡頭跑去。
他沒有回頭猪瞬,但很堅定管削。
他發(fā)現(xiàn)她很輕,抑或許她的步伐和他一樣快撑螺。
直到跑到路的盡頭含思,他轉(zhuǎn)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他抓住的好像只有一個幻影甘晤。
一個時隱時現(xiàn)的含潘,她的,幻影线婚。
真的是你遏弱。她說。
她哭得像小孩塞弊。
在記憶中漱逸,清水幾乎沒有見到過她哭的樣子。
可她哭得像小孩游沿。
像小時候她被辣條辣哭了一樣饰抒。
一瞬間,所有過去的記憶都涌上他的腦海诀黍,他仿佛被無數(shù)個太陽直射著眼睛袋坑。
當(dāng)兩行熱淚從他眼眶中滑落之后,癱在地上的清水看見他的叔叔站就在面前眯勾,抽著煙枣宫。
他手里,還緊緊抓著她的手吃环。
一只若隱若現(xiàn)的手也颤。
紅白路上,所有人都站立不安郁轻,不停地在走動翅娶。似乎出了什么亂子。
已經(jīng)十一點五十了范咨,天還沒亮故觅。
清水身后傳來那個老太太的聲音厂庇。
“時間不多了渠啊。”
什么权旷?
清水還是看著她的眼睛替蛉。
透過她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中贯溅,他突然發(fā)現(xiàn)霹娄,那輛就在他用燭火點煙的巨大的靈車上涨缚,懸掛著他的黑白照片友存。
是啊蛋逾,清水哪里來的三爺爺打却,他只有兩個爺爺埃跷。
而他的叔叔墩崩,早在他剛出生沒多久盯荤,就因肺癌沒了典唇。
此刻镊折,她的婚車前圍繞著一圈圈的人,有聲音傳過來介衔,新娘子昏了過去恨胚。
你可以問她了。老太太說炎咖。
問什么赃泡?
“她愿不愿意和你走啊〕伺危”
去哪升熊?
去你該去的地方。
抓緊吧绸栅,時間不多了僚碎。
“你愿意和我走嗎?”
清水這次終于問得絲毫沒有遲疑阴幌。
她哭著點頭勺阐。
清水爬起身,緊緊地攥著她的手矛双。
穿過這條紅白路渊抽,走到盡頭,那時你會看到一個懸崖议忽,懸崖下面是一個水庫懒闷,跳進去,你們就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了栈幸。老太太說愤估。
“時間不多了∷僦罚”
清水抓緊她的手玩焰,向路的盡頭跑去。
直到懸崖邊上芍锚。
他回了一下頭昔园,整條紅白路都透露在她若隱若現(xiàn)的身體里蔓榄。
一輛救護車穿過靈車直奔婚車。
他凝望著她的眼睛默刚。
在漫長的剎那間甥郑,他忽地松開了手。
老太太不知何時已在懸崖邊上荤西,對他說澜搅,你如果不拉著她,她是進不去的邪锌。
她想抓住他店展,可她抓不住。
“送她回去吧秃流÷冈蹋”
清水將頭撇向一邊。
他的叔叔扔掉煙頭舶胀,拉住她的手向婚車跑去概说。
兩目相接。
清水轉(zhuǎn)過頭來嚣伐,他們依舊凝望著彼此的眼睛糖赔。
“我真的很愛你⌒耍”
這句話被迎來的風(fēng)重重砸進懸崖之下放典。
片刻。
遠(yuǎn)處傳來聲音:
新娘子醒了基茵。
正午降臨奋构。
太陽終于現(xiàn)身。
它以極快的速度奔向天空的中央拱层。
一道直直的光線迸出弥臼,以開天辟地之勢直奔紅白路的盡頭。
頃刻間根灯,紅白路是世界上唯一的一道光径缅。
老太太一把將清水推入懸崖。
還有他的叔叔烙肺。
他們重重地纳猪,又輕輕地掉入水里,叔叔的煙被熄滅了桃笙。
他閉上了眼氏堤。
絲毫沒有窒息的感覺。
她蘇醒后直沖路的盡頭跑去怎栽,卻被老太太一個手勢阻止丽猬。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跑到了這里熏瞄。
靈車將路讓開脚祟,她坐在車上迎著熾熱的太陽,莫名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强饮。
卻什么也說不上來由桌。
清水醒來后,看見了老太太邮丰。
我們是不是見過行您?清水問。
也許吧剪廉。老太太說娃循。
您貴姓?
很多人說我姓孟斗蒋,其實我姓姜捌斧。
哦。清水不知所謂地打過招呼后禮貌地離開泉沾。
他看到今天的太陽格外耀眼捞蚂,名為奈何的橋上有一支掛滿紅色鮮花的車隊還有一輛巨大的靈車。靈車的前方懸掛著一個年輕人的巨幅黑白照片跷究,沒有人打幡姓迅。他感慨了一句,這么年輕俊马,可惜了丁存。
說罷,便向黑暗中走去柴我。
他又回了一下頭柱嫌,不知是在看靈車還是婚車,只是覺得心頭有一股刺痛屯换,但很快沒了感覺编丘。
在漫無目的地行走中,他碰到了一個叼著煙的人彤悔。
那人直奔他而來嘉抓。
他下意識地后退。
而他只是給他遞了一支煙晕窑。
兩人坐在一塊石頭上抑片,默默地抽完。
一支煙后杨赤,他們在人間的墳塋已長滿了雜草敞斋。
就在清水準(zhǔn)備離開時截汪,叔叔一把抓住了他。
事實上這不合規(guī)矩植捎,叔叔說衙解。
你要干什么,清水驚恐地問焰枢。
既然已經(jīng)跳了忘川蚓峦,你再看她一眼吧。
你誰凹贸暑椰?
我是孟婆的隨從。別說了荐绝,看那兒一汽!
清水疑惑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老太太佝僂著身子低滩,在一張黑白照片前的香爐里插上了三支香角虫。
他仔細(xì)一看,照片上不就是剛剛那個靈車?yán)飸覓斓哪莻€年輕人嗎委造。
你讓我看這個做什么戳鹅?
他說出這話的一瞬間,叔叔再次將他的記憶抹去昏兆。
片刻后枫虏,他突然不知所以地哀嘆了一口氣,在老太太沒注意到的瞬間爬虱,那三支香一下子燃盡了隶债,沒有驚擾到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