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匆匆讀過,唯一讓我眼前一亮椒袍,心中一動的是趙越勝的《驪歌清酒憶舊時——記七十年代我的一個朋友》摩幔。因為這篇文章里有著最溫潤儒雅的筆墨劳殖,最深情真摯的記敘铐尚,最含蓄深刻的批判。
我記下趙越勝這個人名哆姻,并從百度百科搜到關(guān)于他的簡之又簡的介紹:
趙越勝宣增,男,人文學者矛缨,現(xiàn)居法國爹脾。“趙越勝沙龍”創(chuàng)建人箕昭。1970年在北京參加工作灵妨,當工人。1978年進社科院哲學所落竹,參加籌辦《國內(nèi)哲學動態(tài)》泌霍。1979年進社科院研究生院,讀現(xiàn)代西方哲學述召。1982年進社科院哲學研究所現(xiàn)代西方哲學研究室朱转。其創(chuàng)建的沙龍蟹地,對1980年代中國大陸公共文化空間的營造具有較大貢獻。1989年藤为,移居法國經(jīng)商怪与。著有樂評《暗夜里執(zhí)著的持燈者》《我們何時再歌唱》《帶淚的微笑》《驪歌清酒憶舊時》等。個人作品主要有《燃燈者》《問道者》等缅疟。
于是我買了他的《燃燈者》分别。這是一本總共只有一百七十頁的書,還包括了十二頁他的朋友對他的簡介(代序)文字存淫。他的這些朋友有我聽說過的學者周國平茎杂,陳嘉映,徐友漁纫雁,還有我的師兄梁治平煌往,這讓我多少感到欣慰。因為趙越勝不再像是一個查無實據(jù)的虛幻人物轧邪。他的朋友為該書所作序言無一不是極簡刽脖、隨意而又充滿想象的〖捎蓿總之曲管,我所獲得的所有與他相關(guān)的信息都在昭示著這樣一個事實:他的所有寫作皆緣于友情記憶——一種純?nèi)凰饺祟I(lǐng)域的文藝活動——他僅僅為朋友而寫作。一如徐友漁所說:趙越勝是一個感性硕糊、重情義的人院水,他首先是喜歡一個人,然后才喜愛那個人所信奉的思想简十。招他喜歡的人在情與理兩方面是統(tǒng)一的檬某,所以,對他來說追求真理和享受友誼是同一過程螟蝙。
我很想在閱讀他的文字過程中體會和驗證徐友漁對他個性特征所做的概括恢恼。因為我有種近乎先驗的直覺:趙越勝就是這么一個人。
午睡過后胰默,憑借一杯苦茶驅(qū)走慵懶场斑。我捧起《燃燈者》。冬日的光線呈橘紅色牵署。我迷失在文字和冬陽雙重的暖色里漏隐。不知不覺,暝色攀援著火紅的爬山虎奴迅,透過樓窗玻璃悄悄延伸到我的沙發(fā)扶手上青责。我放下書,瞥了一眼窗外,然后閉上眼睛爽柒。
我想起剛剛讀完的徐葆耕教授的《西方文學之旅》——一本五百多頁吴菠,裝幀考究、插圖精美的煌煌巨著浩村。我腦子里忽然蹦出如下對徐教授頗有不敬卻并無惡意的感覺:教授一輩子都在錯誤觀念的指導下研究正確的東西做葵。
徐教授是位有激情的學者,字里行間能感受到心墅。他對那些偉大文學作品的贊美酿矢,對“西方”前景的擔憂,對邪惡政治制度的批判怎燥,對西方民眾的同情瘫筐,都在武裝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下統(tǒng)一于他一身。我感覺他在他的西方文學史巨著中提到最多的人名不是維吉爾铐姚,不是但丁策肝,不是莎士比亞,不是歌德隐绵、席勒之众、拜倫,是馬克思依许。他讓我想到伏爾泰提到的那個阿拉伯人:他可能是個很不錯的物理學家棺禾,一個卓有建樹的天文學家,但他始終堅信穆罕默德袖子里藏有半個月亮峭跳。毋容置疑的是膘婶,徐葆耕教授對一些偉大的西方文學巨著的解讀不但深刻且不乏獨到見解。每當他發(fā)表了不同凡響的見解蛀醉,我能感覺到他的語言里有一種專屬于詩人的激情和學者的快樂悬襟。只可惜這種快樂在他那里持續(xù)的時間太短。因為在我咳嗽或是喝一口茶的工夫里滞欠,他已轉(zhuǎn)而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對那些偉大作品進行批評了古胆。更可貴的是他批判了這些偉大著作背后的東西:宗教信仰肆良,政治制度筛璧,異化,意識形態(tài)……我不認為他運用了馬氏文藝批評方法論有多么錯誤惹恃,我只是奇怪他那居高臨下夭谤,甚至有點沾沾自喜的勝利者和幸福者的自信從何而來!
《燃燈者》一書的主人公是北大哲學教授周輔成先生巫糙。周教授曾對趙越勝說:第一流天才搞文學朗儒,順便把哲學也說透了,如莎士比亞,歌德醉锄,席勒乏悄;二等天才專門搞哲學,如康德恳不,黑格爾檩小。他們年輕時也寫詩,寫不好只好回到概念里烟勋;三等天才寫小說规求,如福樓拜。徐教授研究文學的卵惦,準確說是文學史家阻肿,文學批評家。他在介紹和批評西方文學時沮尿,也順便把西方宗教信仰丛塌、憲政法律一并介紹和批評了。按照周教授對天才的三等分位法畜疾,徐教授應(yīng)該被歸于第一等嗎姨伤?
趙越勝先生在《聊與梅花分夜永》里引用《馬太福音》說:“人點燈,不放在斗底下庸疾,是放在燈臺上乍楚,就照亮一家的人〗齑龋”他認為他的恩師周輔成先生屬于點亮燈臺上的燈徒溪,照亮了一家的人的燃燈者。然而金顿,“你點亮了燈臊泌,我才開始恐懼黑暗∽岵穑”于是渠概,少數(shù)人為了消除黑暗的恐懼,不遺余力去爭取更多更大更恒久的光明嫂拴,而更多的人為了消除恐懼播揪,卻選擇去消滅點燈的人。趙越勝又何嘗不是燃燈傳薪者筒狠?他為了不被那些因見看見光而恐懼黑暗者繩之以法猪狈,躲到了一個那些人傷害不到的地方。就像一棵長在天外孤峰崖壁上瘦小卻堅如金鐵的黃山松辩恼。
我一直想對徐葆耕教授和周輔成教授的教學做一個區(qū)分卻苦于找不到恰當?shù)脑~句雇庙。因為說到燈和黑暗谓形,我倒想以此為喻做個比方:徐葆耕的教學是教授學生在黑暗中生存和發(fā)現(xiàn)美的能力,周輔成的教學是教授學生如何打火點燈獲取光亮驅(qū)散黑暗疆前,以還原萬事萬物的自在面目寒跳。因為無論你的夜視能力有多強,黑暗終歸是一個巨大的局限和牢籠竹椒。
陸陸續(xù)續(xù)看過一些“那個時代”走出來的一些杰出的人的故事冯袍。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在那風雨如磐的禁錮暗黑時期,所有關(guān)于“思想”的書籍都被禁刊禁售禁閱碾牌,為什么仍有像高爾泰康愤、芒克、北島舶吗、遇羅克征冷、張朗朗、閻連科以及趙越勝這樣的人存在誓琼?他們從何處得到了滋養(yǎng)他們精神的肥料检激?在某一刻,我想到了黃山松腹侣。那是一類植物的奇觀叔收。正因為老天絕了它們用以生根滋長的泥土,它們才在千仞裸巖上扎根傲隶,并長出龍蟠鳳逸的奇倔之姿饺律,瘦勁挺拔,枝對斷石跺株,影舞長風复濒,與山河同在,與日月同輝乒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