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池小酒
圖|Matthias Heiderich
中西文學(xué)語境下的英雄形象
——以《三國演義》與西方文學(xué)中的英雄為例
從古至今,英雄始終都受到人們的頂禮膜拜铝侵,英雄主義成了永恒的話題灼伤,因此對于英雄的塑造成了中西文學(xué)中共同的主題。翻開古今中外優(yōu)秀的文學(xué)作品咪鲜,大都成功地塑造了具有永久藝術(shù)魅力的英雄形象狐赡,但是,在中西作品中的英雄各有特色嗜诀,反映了中西方文化中對“英雄”的不同理解猾警,從中透視不同的民族性格與文化價值。
一隆敢、“英雄”要問出處
《三國演義》是中國第一部長篇章回體小說发皿,是歷史演義小說的開山之作。其成書有著源遠流長的形成過程拂蝎,素材流傳可以追溯到歷史系統(tǒng)和話本穴墅、戲劇系統(tǒng)里,羅貫中根據(jù)史書《三國志》講史說部書温自,并參照《刺董卓》玄货、《罵呂布》等雜劇豐富情節(jié),改寫了具有民間文學(xué)色彩的《三國志平話》悼泌,最終形成了為后人所津津樂道的通俗小說《三國演義》松捉。
由此看來,《三國演義》是在講史中誕生的馆里。這樣的講史傳統(tǒng)不僅僅局限于《三國演義》隘世,中國的大多數(shù)長篇小說都是從“講史”到“演義”的,《夢粱錄》二十:“講史書者鸠踪,謂講說《通鑒》丙者、漢、唐歷代書史文傳营密,興廢征戰(zhàn)之事械媒。”可以看出评汰,講史者纷捞、演義小說都是回到漫長的歷史當中取材的,其中的英雄形象也誕生于歷史的長河里被去,如關(guān)羽敗走麥城兰绣。
但是,歷史“英雄”在流傳的過程中會被改寫编振、夸大缀辩,從而成為走上神壇的完美英雄。從《三國志》的群雄并起踪央,逐鹿中原臀玄,到后來《三國演義》的英雄大戰(zhàn),割據(jù)稱霸畅蹂,顯然健无,相比史書里的英雄“原型”,小說中的大英雄都具有超人般的力量液斜。譬如累贤,諸葛亮如同神明叠穆,公孫勝會仗劍作法,張飛能吼斷橋梁臼膏,戰(zhàn)爭中的士兵似乎毫無用處硼被,僅憑兩員大將就能決定戰(zhàn)爭的勝負,這些都讓人感到匪夷所思渗磅。
在這一方面嚷硫,中西方的敘事文學(xué)有著一定的相似性。中國的史傳對后世敘事文學(xué)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始鱼,并催生了長篇小說仔掸。同樣地,西方的史詩對后來出現(xiàn)的小說也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医清。譬如起暮,取材于荷馬史詩的通俗小說《特洛伊之歌》,寫的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誘拐希臘美女海倫而引發(fā)希臘與特洛伊之間長達十年戰(zhàn)爭的故事会烙。
無疑鞋怀,作者對荷馬史詩的改寫也滲透在《特洛伊之歌》的英雄人物身上。以阿喀琉斯為例持搜。荷馬史詩中的阿喀琉斯因個人利益蒙受損失而拒絕參戰(zhàn)密似,并且為了顯示自己的重要地位不愿和解,最終導(dǎo)致了希臘軍隊的重大傷亡葫盼,這里的阿喀琉斯是傲慢地凌駕于民族之上的英雄残腌,所作的決定都是從個人角度出發(fā)∑兜迹《特洛伊之歌》的作者對這個英雄人物進行了改造抛猫,使他成為了有思想、有原則孩灯、善思考闺金、解人意、重感情峰档、驍勇善戰(zhàn)的完美英雄败匹,更加彰顯出阿喀琉斯作為將領(lǐng)及英雄的個人魅力。
二讥巡、典型“英雄”的背后含義
讀過《三國演義》的人都知道諸葛亮是當之無愧的英雄掀亩,是最理想化的人物,可以說是《三國演義》里真正的主角欢顷。對此槽棍,鄭振鐸也曾評價過:“一部《三國演義》,雖說是敘述三國故事,其實只是一部諸葛孔明傳記炼七±虑桑”
在《三國演義》的主要人物中,諸葛亮出場最晚豌拙,全書卻貫穿著他的身影陕悬。在他出場之前,羅貫中就對諸葛亮的形象作了層層鋪墊姆蘸。最遙遠的鋪墊可以從開篇講起墩莫,劉備空懷壯志卻一敗再敗芙委, 想要匡扶救漢卻不得不寄人籬下逞敷,用水境先生的話說就是“左右不得其人”。
在此之后灌侣,就是通過三層比較作了近的鋪墊推捐。程昱向曹操推薦徐庶,評價徐庶之才十倍于自己侧啼,而徐庶對諸葛之才評價甚高牛柒,說自己跟諸葛亮相比,簡直就是“駑馬以并麒麟痊乾,寒鴉以配鸞鳳”皮壁。徐庶走馬薦諸葛,于是哪审,才有了后來大家耳熟能詳?shù)摹叭櫭]”蛾魄,這也是對諸葛亮最直接的鋪墊,凸顯出他飄逸湿滓、不屑士進滴须、笑傲王侯的哲人豐姿。
我們甚至可以說叽奥,諸葛亮是中華民族智慧的化身扔水。在諸葛亮登場時,羅貫中就極盡筆墨去描繪這個“智慧的化身”朝氓,光環(huán)都加諸于諸葛孔明身上魔市。從隆中對使劉備頓開茅塞,到聯(lián)孫抗曹的舌戰(zhàn)群儒赵哲、智激周瑜嘹狞,到后來盡顯智慧的借東風(fēng)、草船借箭誓竿、空城計等計謀磅网,無不在極力渲染諸葛亮的偉大英雄形象,間接地告訴普羅大眾諸葛孔明智慧超群筷屡,無人可比涧偷。
在諸葛亮死后簸喂,羅貫中也給諸葛亮留足了戲份,從正反兩面去描繪諸葛亮這個偉大的英雄形象燎潮。從正面描寫屬下聽從諸葛亮死后的安排喻鳄,借用自己的余威嚇退強敵司馬懿;從反面描寫屬下不聽從自己的遺計守陰平确封,使得鄧艾有可乘之機除呵,偷渡陰平直取蜀漢。凡是種種爪喘,都無一例外地在告訴讀者諸葛亮的威力無人能敵颜曾,即使在他退場后也依舊余響不絕。
在這樣強大的光環(huán)之下秉剑,諸葛亮的形象可以說是近乎于完美泛豪,因此,魯迅評價文學(xué)上的諸葛亮“多智而近妖”侦鹏。那么诡曙,在這背后,是什么促使諸葛亮脫離人性從而走上神壇的略水?
易中天認為价卤,諸葛亮之所以成為千古風(fēng)流,除了有他自身的原因渊涝、文藝的渲染慎璧、政治的需要以外,最重要的還是中國人的社會心理——圣人情結(jié)驶赏。與西方相比炸卑,中國的宗教意識淡薄,中國人不崇拜神煤傍,只崇拜人盖文。從神話里的伏羲到史書里的周公,都是中國“神”的代表蚯姆,達至巔峰的是孔子五续,被稱為“大成至圣先師”,高山仰止龄恋,無人能及疙驾。這樣的真人崇拜成為了中華民族的民族傳統(tǒng),因此郭毕,促使了諸葛亮被完美化它碎,從人走向了神。
之所以選擇諸葛亮充當《三國演義》的“神”,則是因為出于政治的需要扳肛。統(tǒng)治階級需要一個忠臣傻挂,文人、士大夫需要一個代表挖息,人民群眾需要一個清官金拒,這三層“需要”都直指諸葛亮,因此套腹,他自然而然就統(tǒng)治階級加強思想教育的教化工具绪抛,也就成了《三國演義》里至高無上的神。在這一形象樹立的背后电禀,都有著明確的政治需要以及現(xiàn)實意義幢码,這與西方文學(xué)中為爭取個人榮譽而樹立英雄的目的不盡相同。
三鞭呕、月亮文學(xué)下的“群雄”競逐
雖然諸葛亮才是《三國演義》里真正的主角蛤育,但是宛官,主角并不只有諸葛亮一個葫松。《三國演義》的每一部分都有它自己的敘述中心和英雄底洗,形成了多姿多態(tài)的人物畫廊腋么。作為全書中心的諸葛亮,從隆中走到劉備身邊亥揖,從幕后走到臺前珊擂,從前期的參謀逐步走向權(quán)力中心,與那些兼具鮮明個性和英雄氣質(zhì)的舉足輕重的人物相比费变,如關(guān)羽摧扇、張飛、趙云挚歧、周瑜扛稽、司馬懿等,反而后者更受讀者們喜歡滑负。
這也許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群體本位的內(nèi)在意識——英雄只有在群體所賦予的特定位置上才能實現(xiàn)其價值在张。換言之,就是中國文學(xué)作品在塑造英雄時更偏重于英雄的共相矮慕,而共相往往是通過組合人物來體現(xiàn)的帮匾,沒有了那些孔武有力、叱詫風(fēng)云的陪襯人物痴鳄,小說里的“英雄”也就黯然失色瘟斜,顯得毫無張力。
因此,中國的古典長篇小說以一兩個主人物為核心并形成貫穿作品始終的情節(jié)主線并不多螺句,相反《三國演義》式的由一個個相對獨立的敘事單元連綴而成的結(jié)構(gòu)更為典型明未。這樣的文學(xué)作品在塑造英雄形象的時候,往往始寫一群主人公的群像壹蔓,而不是像西方的文學(xué)作品那樣集中筆墨去塑造孤立的個人主人公趟妥。
但是,“群雄”展現(xiàn)出來的風(fēng)貌佣蓉,不如西方孤立的英雄陽剛披摄,或者說中國的英雄都帶有中華文化的陰柔性格。高旭東的編書里提到“從中西民族性格的比較看月亮文學(xué)與太陽文學(xué)”勇凭,他就把《三國演義》列入“月亮文學(xué)”的行列里疚膊,這也就說明了《三國演義》里的英雄帶有陰柔色彩。
諸葛亮虾标、關(guān)羽寓盗、張飛等人之所以愿意誓死追隨劉備,就是因為劉備有合群的力量璧函,而其辦法則是“溫柔敦厚”傀蚌,善于用淚水感化人,也就是“以柔克剛”蘸吓。在我看來善炫,《三國演義》里最感人的情節(jié)莫過于劉備的“三顧茅廬”,也正是劉備的殷勤追求與誠心相待库继,才換來諸葛亮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箩艺。
與西方文學(xué)中寧愿“木強而折”也要建立自己的功績卻不懂變通的英雄相比,中國小說里的“英雄”一般都具有像劉備這樣忍讓大度的胸襟宪萄,幾乎遵照老子“曲則全”的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教訓(xùn)艺谆,以能夠忍受屈辱為理想,先識時務(wù)拜英,后成俊杰静汤。于是,“小不忍則亂大謀”聊记、“大丈夫能屈能伸”撒妈、“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等等,就成了中國英雄的美德排监。
論此英雄狰右,孫權(quán)就是《三國演義》里最有力的代表。猇亭大戰(zhàn)在即舆床,孫權(quán)向曹丕稱臣棋蚌,接受了“吳王”的封號嫁佳,如果沒有他的審時度勢、應(yīng)權(quán)通變谷暮,如果沒有他的先識時務(wù)蒿往、能屈能伸,也許東吳就會面臨曹兵必然與蜀兵合力消滅的危險湿弦。如果換作是西方的英雄瓤漏,想必寧死不屈、剛硬到底颊埃,這反映了西方文化里的陽剛性格蔬充,也就鑄就了西方英雄的“硬漢”形象,如《老人與喊嗬》中的桑地亞哥饥漫。
綜上所述,中西文學(xué)語境下的英雄形象不盡相同罗标,所代表的文化意義也不一樣庸队,通過中西文學(xué)作品塑造的英雄人物方式的差異,我們可以進一步了解到中西文化的差異闯割,對于剖析我們的民族性格與文化價值都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彻消。不管怎么說,即使“滾滾長江東逝水纽谒,浪花淘盡英雄”证膨,英雄的形象在人們心中是永不磨滅的如输,在西方如此鼓黔,在中國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