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奶奶去世好多年了栗菜,前天晚上突然托夢給我欠雌。
夢里,奶奶告訴我疙筹,她養(yǎng)的羊被人偷了富俄,沒錢了禁炒,只能賣掉兩只小羊,一只50塊錢霍比。她把小羊抓起來幕袱,我一看,紙扎的悠瞬。
我掙扎著醒來凹蜂,淚流滿面。
以前也夢到過奶奶阁危,在夢里玛痊,無論我怎么喊,她從來都不理我狂打。這次托夢給我擂煞,可能真的沒錢了。
我給爸爸打電話趴乡,讓他去給奶奶燒點紙錢对省。
奶奶去世18年了。記憶中晾捏,她總是穿著解放前那種深藍色斜襟褂子蒿涎,扣子是盤扣,深藍色的肥肥的褲子惦辛,用綁腿的寬帶子束著劳秋。她裹腳,穿的鞋子是寬口的胖齐,前面尖尖的玻淑,現在早已見不到那種款式了。
我好奇呀伙,纏著奶奶講怎么裹腳的补履。她告訴我七八歲時就要開始裹,除了大腳趾剿另,用布條把其他腳趾死死系到腳底箫锤,等于是活活弄骨折,這樣腳不再發(fā)育雨女,就成了三寸金蓮谚攒。
我吸一口涼氣:“疼不疼?”
“當然疼了戚篙,割草爬著割五鲫,遇到小土坡就得用膝蓋走路溺职〔砝蓿”
我看了看位喂,三根腳趾被踩在腳底,腳趾上的肉被踩成扁平形狀乱灵,好丑塑崖。我就很驕傲地告訴她:“奶奶,我比你腳大痛倚」嫫牛”那時我六七歲。
我套上她的鞋蹦來蹦去蝉稳,樂此不疲抒蚜。
奶奶就坐在小板凳上看著我笑:“燕,長大疼奶奶不耘戚?”
“疼嗡髓。”
“怎么疼收津?”
“用大棍饿这。”
奶奶就開心地大笑撞秋。
奶奶問一次长捧,我就答一次......直到我明白此“疼”非彼“疼”,這個游戲才結束吻贿。
2串结,
奶奶不愿意和我們住一起,說吃不慣我們做的飯菜舅列。
她獨自住在老院子里奉芦。靠近南墻有兩棵很粗的梨樹剧蹂,不知道什么時候種的声功。奶奶喜歡坐在梨樹下,和村里其他老頭老太太聊天或打牌宠叼。那種牌很古老先巴,三四寸寬,五六公分長冒冬,正面是黑白圖案伸蚯,當然,我看不懂简烤。他們用手指蘸點唾液剂邮,再用唾液把牌粘起來。奶奶去找一根老玉米横侦,把玉米粒剝下來挥萌,一人若干绰姻,這就是賭注。
不打牌時引瀑,奶奶喜歡給我們這些小孩子講故事狂芋。我們坐在矮矮的小墩子上,聽她講古老的故事憨栽。小墩子是她用玉米外皮編的帜矾,淡黃色,軟軟的屑柔,很舒服屡萤。
她講哪家哪家太窮了,三天餓死兩個小孩掸宛。有個老婆子眼睛突然瞎了灭衷,喝了一晚麥糠湯,眼又好了旁涤,原來是餓得了翔曲。
我們聽膩了,就去追飄落的梨花劈愚,或者爬到樹上去淘氣瞳遍,奶奶就仰頭擔心地看著我們,催我們快點下來菌羽。
3掠械,
奶奶是個苦命人。
那時候還是父母之命注祖,媒妁之言猾蒂。但幸運的是,婚后是晨,雖然每天要累死累活操持一大家子的生活肚菠,她和我爺爺的感情很好。
奶奶說有一天罩缴,一個牽駱駝的人來村里算卦蚊逢,說“你這個老得翁,活不過老先翁箫章±雍桑”意思就是爺爺會先去世。奶奶不信檬寂,爺爺當時身體很棒终抽,自己倒是有點頭疼發(fā)熱啥的。結果,爺爺在我爸爸十六歲時就去世了昼伴。
之后匾旭,奶奶一人拉扯三個孩子,大兒子八歲時發(fā)燒亩码,用牛角磨點粉喝下去,睡一覺野瘦。第二天說想喝面湯描沟,奶奶慌忙出去借,但是湯還沒熟鞭光,我的大伯就不行了吏廉。奶奶每每講到這里就會紅了眼眶。
爺爺去世后惰许,村支書欺負我們席覆,強占我們的宅基地,不知道經歷多少苦難汹买,宅基地最后保住了佩伤。我問到底怎么保住的,奶奶不肯講晦毙,說都過去了生巡。
我奶奶的一個妯娌,我叫她二奶奶见妒,家里更凄慘孤荣。她的兒子,兒媳须揣,女兒盐股,女婿,孫子耻卡,全都因病去世了铺罢,留下四個孫女相依為命曼库。奶奶哪怕自己餓肚子,做好飯,也要省出一碗半碗給她們送去骇钦。
熬過那些黑色的歲月,四個堂姐最終幸運地活了下來奢驯。在奶奶的葬禮上适掰,她們哭得昏天暗地。
經歷過饑荒塑煎,奶奶總是特別節(jié)儉沫换,一盆水要先洗菜,再洗手,然后喂雞讯赏。周末我去她那里垮兑,不顧她的阻攔,所有水嘩啦啦倒掉漱挎,再把瓶瓶罐罐裝滿清水系枪。奶奶很高興,總是拿出她以為的好東西給我:一塊月餅磕谅,一個蘋果私爷,幾塊冰糖......不知道她藏了多久。
奶奶對親人如此膊夹,對外人也總是充滿善意衬浑。
奶奶的針線活很好,快八十歲時放刨,還在幫鄰居的小孩做棉衣工秩。她不但會做,還會自己剪裁进统。農村兩歲左右的幼兒助币,喜歡穿一種連體棉衣,我們叫“老虎皮”螟碎。
奶奶把編織袋鋪在地上奠支,放一床被子。脫掉鞋坐上面抚芦,把布料平攤開倍谜,撿一塊土坷垃,畫出設計圖叉抡,再一塊塊剪下尔崔,把軟軟的棉花一層層疊上去,穿針引線褥民,幾天后軟糯溫暖的棉衣就做好了季春。
我喜歡幫奶奶穿針,她總是不吝夸獎消返。她一個人也有辦法载弄,她把針放在黑布上,沒有黑色的小孔就是針眼撵颊,一遍遍嘗試宇攻,總能穿上。
這種衣服現在很少孩子穿了倡勇,我偶爾在集市上看到的逞刷,也都是機器做的,價格還挺高,此時夸浅,我總是想起奶奶仑最。
4,
奶奶身體一直很爽朗帆喇,很少生病警医。
一天早晨,天空突然飄起小雨坯钦,奶奶躺在院子里的小床上納涼预皇,卻一動不動。一查葫笼,奶奶得了半身不遂深啤。醫(yī)生說即使治好拗馒,估計也活不過三年路星,而且生活也不能自理了。
糟糕的是诱桂,奶奶也不能說話了洋丐,但她很清醒。聽到醫(yī)生的話挥等,趁大家不在的時候友绝,她用那只能動的手拔掉了針頭,大家阻止肝劲,她就生氣得大嚷迁客。
她一心求死。
醫(yī)生說:“沒見過這樣的老太太辞槐,別人都是想辦法活掷漱。”沒辦法榄檬,親戚鄰居輪流看著她卜范,不讓她“尋短見”。是的鹿榜,很多鄰居自發(fā)來陪床海雪。
最后,吊瓶的藥水不再往下滴舱殿,醫(yī)生趕我們走奥裸。
五天后的夜里,奶奶去世沪袭。
我當時正睡得沉沉的刺彩,突然心口悶得難受,喘不上氣,過了一會创倔,媽媽回來告訴我嗡害,奶奶走了。
奶奶下葬那天畦攘,傾盆大雨霸妹。爸爸擔心得不行,如果墓坑都是水怎么辦知押?
八個年輕力壯的叔叔伯伯抬著棺材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叹螟,抬不動再換另一批人。到了地里台盯,墓坑里沒有一點積水罢绽。
“這老太太行好了!”意思是積德静盅,這是農村人對一個老人最高的贊揚良价。
奶奶沒有看到我結婚生子,這是我最大的遺憾蒿叠,但她現在托夢給我明垢,肯定知道了吧。
奶奶市咽,下次在夢里相見痊银,讓我抱抱你,行嗎施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