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應該是國產電影的一個巔峰菊霜,許多佳作坚冀、經典角色在此間誕生,并深深烙印在無數(shù)人的腦海中鉴逞。
與此同時记某,也有不少好電影成了“遺珠”司训,被觀眾錯過。
比如液南,劉燁的這部出道之作——
那山那人那狗
Postmen In The Mountains
論口碑壳猜,該片先后在國內外的金雞電影節(jié)、北京大學生電影節(jié)滑凉、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jié)统扳、印度國際電影節(jié)、日本國家電影獎上斬獲大獎畅姊。
有評委評價:(它)代表了中國電影的一個高度咒钟。
可一論起票房,它就太慘了若未。
當年上映時幾乎無人問津朱嘴,各大電影發(fā)行公司也都對它不感興趣,電影拷貝一部都沒有賣出去(也有說賣出去了一部)陨瘩,被說成是“國內發(fā)行幾乎等于零的電影”腕够。
本以為就此慘淡收場了,未成想舌劳,在日本它卻大受歡迎帚湘。
2001年4月至9月,該片在日本觀眾多達24.4萬多人甚淡,到10月大诸,票房即超3.5億日元,直接取代張藝謀《我的父親母親》贯卦,成為日本境內票房最高的中國電影资柔。
弄得導演霍建起至今提到這件事還激動不已:
日本人真是靠這部片子賺了不少錢,但是他們賺多少錢我也不眼紅撵割,我的片子能夠進到影院里贿堰,而且一放就是半年一年,對一個中國導演來說啡彬,這就足夠了羹与。
這片說的是一對父子。
父親在大山里當了一輩子的鄉(xiāng)村郵遞員庶灿,即將退休纵搁,高考落榜的兒子不得已接下了父親的工作。
聽起來往踢,郵遞員的工作可能很簡單腾誉,送送信而已。
但真要干起來,不容易利职。
小到這郵包里的信件趣效、報紙怎么裝,怎么處理寄件猪贪,大到送件的路線怎么走英支,時間怎么分配,都有講究哮伟。
尤其是在這大山里,還得翻山越嶺妄帘、跋山涉水楞黄,一個不慎,可能就把命給送了抡驼。
說白了鬼廓,這是個苦差事。
可要是你不干致盟,這大山深處里眼巴巴地等著外面消息碎税、親人來信的人,就沒了盼頭馏锡。
送信第一天雷蹂,父親親自幫兒子裝好郵包,叮囑了又叮囑杯道,心里卻還是一百個不放心匪煌。
兒子倒是一臉的不在意,“一回生二回熟嘛”党巾。
臨出發(fā)時萎庭,父親又囑咐起一直隨行的狗“老二”,托它好好給兒子帶路齿拂,可不管父親怎么趕驳规,“老二”就是不走。
沒辦法署海,心里實在放心不下兒子一個人的父親吗购,只得親自領著“老二”陪兒子走一趟這送信路。
故事就是這么個故事叹侄,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巩搏,可這條看似普通的送信路卻承載了太多太多。
由于父親是郵遞員的關系趾代,經常個把月才回家一次贯底,交流談不上,兒子連爸都叫不上幾次。
父子倆之間禽捆,總是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疏離感笙什。
最初趕路時,父子倆就是一前一后走著胚想,彼此之間沒什么話琐凭,兒子埋頭在前頭走著,父親費力在后面跟著浊服。
實在別扭得很了统屈,倆人不約而同地擠出來一句“累不累”。
趁話匣子打開接著聊下去吧牙躺,結果聊不了兩句就冷場了愁憔,又是一片久久的沉默。
中間好幾次孽拷,其實早已經累得想把郵包放下來歇歇吨掌,就是死撐著不說,非得等父親開口歇腳才肯歇——
總不能一上來就讓我爸覺得我干不了脓恕。
一邊別扭著膜宋,一邊暗自較著勁兒,可等回身看不到父親炼幔,又立刻急得跑回去找秋茫,直到又瞅見父親,趕忙掃去臉上的焦急乃秀,一切恢復如常学辱。
一個聽著自己的收音機哼著歌,一個念叨著“這有什么好聽的”還不忘叮囑注意腳下环形。
這就是父子策泣,即使走這一趟本身就是對兒子最大的牽掛,即使路上為數(shù)不多的每一句叮嚀都是不放心抬吟,面上都還是一貫的嚴肅臉萨咕。
就連吃醋,也是這么波瀾不驚的一句“媽火本,媽的叫得親”危队。
正是送信這一趟,令他們的關系逐漸破冰钙畔。
出村時被鄉(xiāng)親們一路相送茫陆,父親面上沒什么,其實也是虛榮的擎析,驕傲的簿盅,多年工作辛勞,一朝退休總歸還是有人認可的。
其實我想要的桨醋,我爸何嘗不想要呢棚瘟,只是想要的東西,并不一定就能得到喜最。
每個月按時給五婆送一封根本不存在的信偎蘸,叮囑兒子誰誰家的信一定要單獨送到,誰誰家的匯票一定要送到本人手上瞬内,別叫有心人中間截了胡......
兒子慢慢意識到迷雪,這些年父親心里不是沒有家,只是他對這座大山這條郵路有著太多太多的牽掛和責任虫蝶。
最抓人的一幕振乏,是在河邊。
兒子堅持背父親過河秉扑,父親環(huán)著兒子,他回憶起年輕時背著兒子逛集市的場景调限,一時間老淚縱橫舟陆。
什么時候,父親已經不是記憶中那般高大耻矮,什么時候秦躯,兒子已經長這么大了?
他不知道兒子早就學會了抽煙裆装,不知道兒子脖子上添了一道疤踱承,也是恍惚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家虧欠了太多哨免。
他看著兒子的脊背茎活,不自覺地撫摸,除了對時間蒼茫飛逝的感嘆琢唾,也有對過往青春悵惘的感傷吧载荔。
亦如朱自清那篇散文《背影》,父親爬過月臺給兒子買橘子采桃,兒子望著父親肥胖的身子蹣跚地走向鐵道邊懒熙,頓時潸然淚下。
他們看著的背影普办,都是匆匆流過的時間啊工扎。
《那山那人那狗》原本是彭見明1983年發(fā)表在《萌芽》雜志上的一篇短篇小說。
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時衔蹲,他正躲在老家平江的一個山里小鎮(zhèn)上肢娘,沒有電話,跟外界的聯(lián)系全靠書信,所以他經常都得跑到那間只有一個人值班的鄉(xiāng)間郵政所發(fā)信蔬浙。
那個值班員曾經跟他提到過象泵,他們工作很辛苦蚊伞,常常都要挑著郵包,一年到頭奔波于茫茫大山間,一趟郵路走下來要四天冬殃,而他們一走就是幾十年。
就像片中的父親粱甫,一個人搂漠,一條狗,一條郵路亮隙,得翻山越嶺走上三天途凫。
有時候,為了抄近路省時間溢吻,他趟冷水维费,時間長了身體落下了病,有時候促王,碰上刮風下雨天氣山路不好走犀盟,一個不穩(wěn)當,就會不慎滾下山去蝇狼。
這條郵路太苦了阅畴,可他就這么一個人寂寞地走了幾十年,不到領導面前叫苦喊累迅耘,鄉(xiāng)里村里寫了表揚信他也不讓發(fā)贱枣。
這是工作,總得有人干颤专,既然是自己干纽哥,就不興自己喊苦。
那一個沉甸甸的郵包栖秕,牽連萬家昵仅,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你肩上背的不是自家米袋子。
對父親而言累魔,日子長了摔笤,記掛的人多了,遇的事多了垦写,工作吕世,也已經遠遠超出了最初的意義。
走這條路不累梯投,累得是心里不自覺地裝了這些人命辖,有時况毅,人的心其實比腿還累。
影片中還出現(xiàn)了一個角色——陳好飾演的侗族姑娘尔艇。
熱情尔许,奔放,美麗终娃,就像兒子的母親年輕時的模樣味廊,父親料定兒子會看上這個侗族姑娘,后來試探性地問他棠耕,喜不喜歡這個侗族姑娘余佛。
沒想到,兒子卻說窍荧,他不會娶一個大山里的姑娘辉巡。
不因為窮富,不因為見識蕊退,只因為他看盡了同樣嫁出大山里的母親郊楣,眼角眉梢間流露出的對家的想念,一輩子都在等待父親瓤荔。
到此為止净蚤,子知父,父亦終于知子茉贡。
在這條漫漫長路上,他們因工作疏離者铜,也因工作走出了疏離腔丧,完成傳承工作的同時,也完成了人生命運的交替輪回作烟。
很多很多次愉粤,父親就是這樣走在后面,望著兒子的背影拿撩,時近時遠衣厘,直到下次兒子離開他獨自上路。
就像龍應臺在《目送》里寫的那樣:
我慢慢地压恒、慢慢地了解到影暴,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探赫,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型宙。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伦吠,而且妆兑,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魂拦。
而這份情緒,怕也只有等到曾經的子女日后為人父母搁嗓,才能真切體會當時當刻的心境吧芯勘。
都說,人這輩子腺逛,最害怕突然把某一首歌聽懂了荷愕,其實不止歌曲,電影也是一樣的屉来。
只是答應我路翻,別懂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