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醉漢
一
大客車在一個地點停下了冰寻,我下了車稻爬,有不少人也下了車,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千里之外的S城秘车。
S城在我想象中是很繁華的典勇,在別人看來也一樣,因為S城在人們的心里屬于尖銳的字眼叮趴。
此刻已經是半夜1點多鐘割笙。
客車靠邊慢下時,路邊已經有不少人你推我搡的擁在了車門外眯亦,一片吶喊吵嚷伤溉,他們是拉客的。我到底還是持有一份意識的妻率,下了車乱顾,沒去理會他們的連連追問,徑直走過舌涨,最后不肯罷休的他們見沒了成效便不再堅持了糯耍。我松了口氣扔字,站在暗樹下,活動活動顛簸了一天的身體和腦筋温技,端詳著晝夜如白天的繁盛革为。
然而,近旁樹影下停著的一輛三輪車卻引起我的注意舵鳞,三輪車看著有些殘陋震檩,司機在車上,因為有些幽暗蜓堕,看不出車里的司機在做什么抛虏。
我疑惑,他怎么不去拉客呢套才!
我回過頭迂猴,大客車已緩緩駛離。
下車的乘客們背伴,有些沿著道路遠遠走去沸毁,顯然他們是認得路的,且路不遠傻寂,其余的都紛紛跟司機們上了小轎車息尺,眨眼功夫車帶人已絕塵而去沒了影。
獨剩我一人疾掰。
迷蒙的樹影使得我有些迷惘慌張搂誉,盡管燈光很足。
我凝視著静檬,又憋到了樹下那輛殘陋的三輪車炭懊。驀地,我忽然意識到司機把三輪車停在幽暗處的原因拂檩。
二
我等了幾分鐘凛虽,又過了幾分鐘。
濃密的霧水附在臉上广恢,涼絲絲的,我的心也涼絲絲的呀潭。
最后钉迷,三輪車帶著我往小叔發(fā)給我的地址駛去。
三輪車確實很舊钠署,車壁銹跡斑斑糠聪,破洞百出。踩在坑洼不平的車板上谐鼎,仿佛是在做腳底按摩似的舰蟆。這是一種拼坐的三輪車,里面有兩排長椅,這種車在世面上已經很少見身害。行駛過程中味悄,車就像是被強拆卻也拆不了一般“鐺鐺鐺”的掙扎著,就待散架了塌鸯。
開車的是一個老人侍瑟,黃光下,黑發(fā)里滲了些白丙猬,他一直不停說著什么便宜了涨颜,貴了的。他是在跟我說話茧球,我也聽明白了庭瑰,卻只是應和著沒有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說些什么抢埋。
三
盡管夜已深弹灭,街道卻依然川流不息,大小車輛縱橫交錯羹令。三輪車像個擴音器一樣霸占了整條街道鲤屡。強風撲臉,撲了我一個透心涼福侈,這才意識到這車連擋風玻璃都沒有酒来,也真是醉了。
遍地夜燈肪凛,它們似乎很繁忙堰汉,一閃一閃流過,著實惹眼伟墙。
此刻翘鸭,我當真后悔坐了這輛車,它不僅會使我反感戳葵,更會增加我的厭惡就乓。不過,這卻是我自己的選擇拱烁。
車拐過了幾個彎生蚁,來到一處紅燈剛停下,就看到左邊路燈下有兩個人在招手戏自,司機會意邦投,紅燈還沒變他就往左拐向那兩人去。
司機打量著一胖一瘦的兩人擅笔,熱情問候:“兩位志衣,去哪屯援?”
他們一個說去狼頭頓,一個說去狼頭街(狼頭頓屬于狼頭街)念脯。從口音上狞洋,他們顯然是屬于好幾千里之外的人。
他們跟車一樣高和二,說話時徘铝,一手撐在車頂緣上。較胖的那個惯吕,把T恤從下往上擼到了腋下惕它,夾著,一只手在滾圓的肚皮上拍打輕摸废登,一股濃重的酒味從口里噴出淹魄,敢情是兩個醉漢!
司機苦思冥想了一陣堡距,有些許不悅甲锡,泄了口氣,說了一個數羽戒。
兩名醉漢分別說:“什么缤沦?”“那么貴?”“你有沒有搞錯耙壮怼缸废?就附近而已,走路就十分鐘驶社∑罅浚”“你認不認識路啊亡电?”
司機對他們的話有些不耐煩届巩,沒好氣地說:“那十分鐘你們就自己走去嘛!”
胖醉漢打了個嗝份乒,轉移了話題恕汇,說出了一個數,這個數是司機那個數的一半或辖。
司機鼻子悶哼拇勃,連連搖頭.....
然而,雙方爭執(zhí)了好一陣子后孝凌,司機先停下了話語,搖頭哀嘆月腋,顯然是默許了蟀架。
兩名醉漢也就躍進了車里來瓣赂,猛地一坐,車子猛地一沉片拍,感覺不像車子在沉而是地在陷煌集。兩人分別大呼一口氣,車里瞬間塞滿了濃烈的酒精味捌省。我有些惱怒苫纤,并沒有發(fā)怒,也沒有說話纲缓,想來這個司機也不容易卷拘。
車穩(wěn)穩(wěn)地走了,兩名醉漢仍不罷休祝高,瘦醉漢提著尖細的嗓門沖著司機叫:“你認識路嗎栗弟?”
司機說:“不認識路我讓你們上來干什么嘛!”
胖醉漢輕埋下頭工闺,光禿的額頭一片紅潤程亮乍赫,閉著眼,含糊不清地說:“那你剛還要我們那么多錢陆蟆,欺負我們外地來的是不是雷厂?”說完了還打了個悶嗝。
“本來那就是最低的價錢嘛叠殷!別的車都會高出好幾倍的改鲫。”司機有些委屈溪猿,說钩杰。
行駛過程中,雙方都沒有停下诊县,一遍遍重復著爭執(zhí)的話語讲弄。
車轉進一條道,道路昏暗依痊,路燈稀少避除,無人無車,道兩邊則都是建筑工地胸嘁,道路越陷越深瓶摆,越深越黑。
瘦醉漢瞄了瞄車外說:“這是什么地方靶院辍群井?不是這地方啊毫胜!你帶錯了吧书斜?”
胖醉漢終于緩緩抬起頭诬辈,用眼縫朝外觀望著說:“是啊荐吉!不是這地兒焙糟,我們那里沒有工地的啊样屠!”
他們是醉的穿撮,語氣也是醉的。
瘦醉漢又說:“你到底認不認識路盎居悦穿?”
司機停下了車,看了看周圍勤揩,轉而看向他們說:“沒錯斑值场!這就是狼頭街嗎陨亡?”
瘦醉漢有些激動傍衡,又說:“我們是在狼頭街的,可狼頭街沒有工地案喝洹蛙埂!”
胖醉漢接著說:“怎么回事啊遮糖?”
瘦醉漢說:“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绣的!你不會不認識路吧!”
胖醉漢接著含糊地說:“你把我們帶到地兒欲账,不會差你錢的屡江。”
昏黃的車燈直照著前面赛不,周圍的黑暗仿佛正圍攏而來惩嘉,瘦醉漢笑著,笑聲很僵硬踢故,他又說:“這是到底什么地方拔睦琛?”
司機不開口殿较,慢慢調轉車頭耸峭,往回駛去。
此刻淋纲,我以為司機是要尋找另一條路的劳闹,但是我錯了。
當車再次停下時,是在兩名醉漢上車的地方本涕。
司機沉重地口氣說:“你們兩下車吧儡首!”
兩名醉漢看似有些不解,都伸直了大腦袋往車外探偏友,瘦醉漢一臉疑惑地說:“這是....這是到了嗎?”
胖醉漢接著說:“到了对供?”
司機說:“這是你們上車的地點位他,你們快下車吧〔。”
胖醉漢望著車外鹅髓,沒有聽司機說的話,又說:“這是哪呀京景?”
瘦醉漢硬笑窿冯,望著司機說:“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把我們兜了一圈又回來了是不确徙?”硬笑著看了一眼胖醉漢醒串,又轉向司機說:“那我得給你錢啊鄙皇!”
司機強顏歡笑說:“不用不用不用芜赌。”
瘦醉漢也強顏歡笑說:“那不行伴逸,我得付你錢缠沈,你耗油了!”
司機繼續(xù)強顏歡笑說:“不用不用不用错蝴≈薹撸”
他們又重復爭執(zhí)三百回合,兩名醉漢依然坐在車上顷锰,司機讓他們下車柬赐,他們又得從頭開始理論爭執(zhí)。
爭執(zhí)了將近十分鐘馍惹,醉漢好像越來越感到有趣了躺率,說話的嗓門也圓潤了,氣更順了万矾,話更密了悼吱。我本來一股的氣,此時也已煙消云散了良狈,甚至已有些膽怯了后添,只想盡快逃離這里,因為醉漢確實是很可怕的薪丁。
不知什么時候司機手里已經攥緊了一部手機,顯然是不耐煩了辆亏,因為他撥了號岩馍,貼耳邊,亮開嗓門“喂”的一聲洲敢。
兩名醉漢立馬愣怔,停下話語茄蚯,盯著司機压彭,盯著手機,一只腳已經跨出了車外渗常。正當第二只腳也要跨出車外時壮不,司機放下手機,遠遠盯著屏幕皱碘,顯然兩名醉漢也都看到了询一,因為他們兩又都收回了腳重坐回車上,當然我也看到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10086”字幕癌椿。我有些氣健蕊,卻不敢出,司機是老眼昏花了如失,還是腦子......
正當我埋怨之際绊诲。
手機里響起了“喂”的一聲。
司機把手機湊到了嘴邊褪贵,亮清了嗓門說:“喂掂之!警察同志你好!”
“你好”兩字還沒說出脆丁,兩名醉漢閃電般沒了影世舰。
司機擱下手機,邊抓穩(wěn)方向桿和調了一個檔位槽卫,邊轉過身看著離去的他們跟压,已經做好了駛離的準備。他輕緩地說:“他們也怕警察的歼培≌鸾”
我看著兩名醉漢遠遠離去的黑影,心里有些許寬慰躲庄。
許久之后查剖,司機才拿起一直在通話的手機,邊看著車后噪窘,邊對著手機說明原委笋庄,道了謝后,掛了。
司機緩緩開動了車直砂,收回了眼菌仁。
那兩個人已經遠遠離去,而他們走去的路正是司機送他們去的路静暂。
四
而我后來才知道济丘,醉漢口中說的狼頭頓、狼頭街洽蛀,就是司機開車進去的那個地方闪盔,當時那里都是施工重地。
但我還是一直不解辱士,當時那兩個醉漢到底在做什么。
再到后來听绳,我從一個司機口中偶然聽到颂碘,有一些人不認識路,就會用這樣的方法椅挣,且不用花費头岔,導致司機們都有了一種警惕:一些看似有些不對勁的人,都要先跟他們要車費鼠证,再送人峡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