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答羅整庵①少宰書【1】
【原文】
某頓首啟:昨承教及《大學》,發(fā)舟匆匆摆霉,未能奉答豪椿。曉來江行稍暇,復取手教而讀之携栋〈疃埽恐至贛后,人事復紛沓婉支,先具其略以請鸯隅。
來教云:“見道固難,而體道尤難。道誠未易明蝌以,而學誠不可不講炕舵。恐未可安于聽見而遂以為極則也跟畅⊙式睿”
幸甚幸甚!何以得聞斯言乎徊件?其敢自以為極則而安之乎奸攻?正思就天下之道以講明之耳。而數(shù)年以來虱痕,聞其說而非笑之者有矣睹耐,詬訾②之者有矣,置之不足較量辨議之者有矣部翘,其肯遂以教我乎硝训?其肯遂以教我,而反復曉喻略就,惻然唯恐不及救正之乎捎迫?然則天下之愛我者,固莫有如執(zhí)事之心深且至矣表牢,感激當何如哉!
夫“德之不修贝次,學之不講”③崔兴,孔子以為憂。而世之學者蛔翅,稍能傳習訓詁敲茄,即皆自以為知學,不復有所謂講學之求山析,可悲矣堰燎!夫道必體而后見,非已見道而后加體道之功也笋轨。道必學而后明秆剪,非外講學而復有所謂明道之事也。然世之講學者有二:有講之以身心者爵政,有講之以口耳者仅讽。講之以口耳,揣摸測度钾挟,求之影響者也洁灵;講之以身心,行著習察掺出,實有諸己者也徽千。知此苫费,則知孔門之學矣。
[注釋]
①羅整庵双抽,即羅欽順黍衙,字允升,號整庵荠诬。明代江西泰和人琅翻。進士,官至吏部尚書柑贞。少宰方椎,是明代吏部侍郎的別稱。
②詬訾:辱罵钧嘶,說人壞話棠众。
③德之不修,學之不講:意為對品德不進行修養(yǎng)有决,對學問不進行鉆研闸拿。語出《論語·述而》。
[譯文]
鄙人頓首謹啟:昨日承蒙教誨《大學》书幕,因匆匆搭船新荤,未能一一奉答。清早台汇,在船上稍有空閑苛骨,我又再次拜讀了您的信。唯恐到江西后雜事紛陳苟呐,擾攘不斷痒芝,先在這里簡略回復,請您指教牵素。
您信中說:“明白圣道固然很難严衬,但是身體力行于道更難。道的確不易明白笆呆,但是學問也的確不能不講请琳。恐怕不能把自己的觀點當做最高標準吧腰奋?”
不勝榮幸单起!我從哪里能得到這樣的教誨呢?我怎敢自以為達到最高標準而心安理得呢劣坊?我正想著尋訪天下有識之士以便討論圣道嘀倒。數(shù)年來,對于我的學說,天下之人测蘑,有的譏諷灌危,有的辱罵,有的不屑一顧碳胳。這些人愿意教導我嗎勇蝙?他們哪里肯為了教誨我而反復比喻、心存仁慈只怕不能糾正我的紕漏呢挨约?這樣看來味混,普天之下愛護我的人,沒有像您這般深切備至的诫惭,感激之情非言語可以表達翁锡!
“德之不修,學之不講”是孔子最為憂慮的夕土。而后世的學者稍微能誦經(jīng)訓詁馆衔,就自以為是有學問了,于是就不再有探究學問的迫切愿望了怨绣,這實在是很可悲呀角溃!圣道必須身體力行才能明白領會,不是先弄明白了而后再去身體力行篮撑。圣道必須學習后才能明白减细,并非在講求學問之外還有其他的認識圣道的途徑。世上的研學者有兩種咽扇,一種是講究身心體認的邪财,一種是講究口說耳聽的。用口耳的人质欲,通過揣摩推斷,力求擴大自己的影響糠馆;用身心的嘶伟,力行自省,所言所行又碌,的確是自己具備的東西九昧。知道這些,就知曉了孔子的學說毕匀。
[解讀]
羅整庵是明代“氣學”代表人物铸鹰,學術上主張理得于天而具于心,理氣本為一物皂岔。他潛心格物致知之學蹋笼,專力于窮理、存心、知性剖毯。在當時王學盛行的情況下圾笨,羅整庵一方面批判王陽明的心學,一方面又對程朱理學進行了批判的改造逊谋,從而創(chuàng)立了自己獨具特點的氣學思想擂达。正德十五年(1520年)夏,羅欽順請假住在老家胶滋,聽說時任江西巡撫的王陽明將溯贛江至贛州板鬓,就寫了《與王陽明書》,在王陽明經(jīng)過泰和時交給他究恤〖罅睿《答羅整庵少宰書》即是王陽明對該信的答復。
王陽明的回信在客套的開場白過后丁溅,開始對當時人們求學的現(xiàn)狀進行了分析唤蔗,說當時只要有人稍微讀了點古人的圣賢之書,懂了點訓詁之學窟赏,就自以為知道學問了妓柜,就放棄了探尋真正學問的追求了。而王陽明則認為世界上沒有可以先看見而后加以體驗的“道”涯穷,“道”如果體驗不到棍掐,你所看到的也只是“道”的浮光掠影,而不是“道”的實體拷况。
所以陽明先生將世上的學問劃分為兩類作煌,一類是身心之學,一類是口耳之學赚瘦。身心之學篤信“紙上得來終覺淺粟誓,絕知此事要躬行”(陸游語),必須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心起意,和自己接觸到的事事物物做一個沒有任何私欲牽絆的純天理交流鹰服,做到心中所思所想,皆是天理揽咕,并且將這種和世界進行交流的思維方式固化為自己的習慣悲酷,才可能體驗到真正的“道”。而口耳之學認為能博聞經(jīng)典亲善,學富五車设易,就算是懂得“道”了,不過按他們的說法蛹头,今天的任何一部電腦也都可以稱之為懂得“道”了顿肺,因為電腦可以存儲的數(shù)據(jù)容量比任何一個人都多得多戏溺。
王陽明講這個口耳之學和身心之學的區(qū)別,非常本質和重要挟冠。
一個人于购,如果什么都能講,所謂“打通儒道釋”知染,還能把儒道釋和“東西方文明”肋僧,加上量子力學,基因工程控淡,都講到一塊兒嫌吠,那他講的就全是揣摩測度,捕風捉影的事掺炭,因為他不可能對這些領域都懂辫诅,他的學問全部來自孔子說的“道聽而途說”,也只能講給對這些領域全都不了解的同學涧狮,覺得他太有學問了炕矮,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他這就典型的屬于孔子說的“今之學者為人”者冤,是為了臺下的追捧和學費而講肤视,不是為了自己。荀子說的“口耳之學”——“小人之學也涉枫,入乎耳邢滑,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愿汰,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困后!”耳朵聽來的,嘴巴講出去衬廷,學問在他的身體里摇予,就經(jīng)過了從耳朵到嘴巴這四寸,沒有“學以潤身”吗跋,沒有“實有諸己”趾盐,沒有“知行合一”。他也沒法知行合一小腊,為什么呢?因為知行合一不了久窟!儒道釋秩冈,價值觀不一樣,行為準則不一樣斥扛,是照誰教的行動呢入问?量子力學丹锹、基因工程,他更知行合一不了芬失,因為他不是科學家啊楣黍。不行動,就是空談棱烂,空談租漂,就是毫無意義。王陽明說了颊糜,大道哩治,一定是自己體認了,才能看見衬鱼;不是先看見了道业筏,然后再下體認的功夫。
用身心講學的人呢鸟赫,行著習察蒜胖,義利分明叫著,洞悉精微叫察抛蚤。每做一件事台谢,都義利分明,養(yǎng)成了好習慣霉颠,而且時刻保持覺察对碌。他說的,就是他做的蒿偎。比如你就是搞基因工程的朽们,你講基因工程,這就是行著習察诉位;你是所謂“哲學家”骑脱,光知道兩條基因“麻花”,就能把它跟人之初苍糠,性本善牽強起來叁丧,就是嘩眾取寵。
二十世紀的哲學巨匠維特根斯坦岳瞭,在劍橋做哲學教授拥娄,學校要求他跟學生講哲學史。他拒絕了瞳筏。他說:“我覺得一個哲學家不應該講別人的哲學稚瘾。”他就是身心之學的標準姚炕,只講自己的身心摊欠,是如何體認世界丢烘,別人怎么體認,那同學們有興趣的自己去看些椒,我不講播瞳。
我們如果認真去學儒家,學王陽明免糕,一定是先立志赢乓,立志做一個儒者;再立敬说墨,以崇敬的心去學習骏全;再切實篤行,學到了就做尼斧,這才是身心之學姜贡。儒家是行動,不是學問棺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