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秸歧,關(guān)于“籠蓋四野”的“野”是讀ye還是讀ya卒稳,“焜黃華葉衰”的“衰”是讀shuai還是cui蟆淀,好多人爭論不休突琳。
簡單一句“以新華字典上為準”似乎有點蠻不講理若债。
那就嘗試講講道理:為什么很多詩詞用如今的普通話來讀,多不押韻了拆融?
先從格律詩講起蠢琳。
格律詩也稱近體詩,起源于南齊冠息,發(fā)展于初唐挪凑,盛唐時期發(fā)展成熟。主要分為絕句和律詩逛艰。按照每句的字數(shù)躏碳,可分為五言和七言。格是格式散怖,律是音律菇绵。相對于比較自由的古體詩、古風镇眷、樂府詩而言咬最,格律詩結(jié)構(gòu)嚴謹,平仄有致欠动,不僅在用韻永乌、平仄惑申、拗救、對仗上有嚴格的規(guī)定翅雏,變化時也要求遵守一定的規(guī)則圈驼。
我們知道,中國之大望几,方言之多绩脆,必然使得各地考生寫出的詩詞歌賦韻腳各不相同。為了建立一個全國統(tǒng)一的寫詩用韻標準橄抹,唐朝以后出現(xiàn)了一系列以審音為主要任務的字典:官韻靴迫。最著名的修訂本夏志,是《壬子新刊禮部韻略》霜第,,因其刊行者是宋末平水人劉淵甸各,因而也稱《平水韻》慌随。后人所說的詩韻芬沉,都是指平水韻而言躺同。
平水韻依據(jù)的是唐人用韻情況阁猜。他根據(jù)唐人用韻的情況把漢字劃分成107個韻部,每個韻部包含若干字蹋艺。作律絕詩用韻時剃袍,其韻腳的字必須出自同一韻部,不能錯用捎谨∶裥В《平水韻》作為古代知識分子的必讀書,在歷史上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涛救。(時至今日畏邢,仍然是寫作格律詩的圭臬。很多年前检吆,網(wǎng)上有一個《菊齋》論壇舒萎,里頭匯聚了當時最有名的網(wǎng)絡(luò)詩詞大家:孟依依、賀蘭雪蹭沛、三江有月臂寝、山高月早、李子梨子栗子等等摊灭。其中有一個“鐵皮人”咆贬,是以新韻作詩的,詩寫的很好帚呼,但是最終還是從論壇中黯然退出了掏缎。)
《平水韻》對古人作詩影響有多大?試舉《紅樓夢》中場景。第七十二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館聯(lián)詩悲寂寞”眷蜈。書中寫道:黛玉笑道:“今日老太太根欧、太太高興了,這笛子吹的有趣端蛆,到是助咱們的興趣了凤粗。咱兩個都愛五言,就還是五言排律罷今豆∠蛹穑”湘云道:“限何韻?”黛玉笑道:“咱們數(shù)這個欄桿的直棍呆躲,這頭到那頭為止异逐。他是第幾根就用第幾韻。若十六根插掂,便是‘一先’起灰瞻。這可新鮮?”湘云笑道:“這倒別致辅甥≡腿螅”于是二人起身,便從頭數(shù)至盡頭璃弄,止得十三根要销。湘云道:“偏又是‘十三元’了。這韻少夏块,作排律只怕牽強不能押韻呢疏咐。少不得你先起一句罷了∑旯”——兩個閨閣女子浑塞,做起詩來首先想到的就是押官韻,這自覺性也是沒誰了政己。
《平水韻》原書雖然已不復存在酌壕,但是學者通過其他書考知了它的結(jié)構(gòu)。這部書分為“上平聲”匹颤、“下平聲”仅孩、“上聲”、“去聲”印蓖、“入聲”辽慕,共五卷。每卷又按照韻母的異同赦肃,把漢字分為一百零七類溅蛉,也就是一百零七韻(康熙年間為106韻)公浪。寫詩填詞一般只允許用同一韻中的字,無論是誰船侧,都需要嚴格遵守欠气,用錯了就不行。既然要求如此嚴格镜撩,為什么我們今天讀格律詩预柒,卻由又覺得并不押韻呢?
自然是讀音發(fā)生了變化的緣故袁梗。自唐以來宜鸯,一千四百年的歷史,戰(zhàn)爭遮怜、融合淋袖、異族統(tǒng)治、人口遷移锯梁,不僅僅血液中你中有我即碗,我中有你,讀音也是陌凳。有學者考證出許多北京話里面有蒙語或者滿語的混合剥懒;宋朝遷都杭州也使得杭州話帶著明顯的北方官話的特點。
以聲調(diào)為例冯遂。普通話中蕊肥,漢字共分四個聲調(diào)谒获,即一蛤肌、二、三批狱、四四聲裸准,而古音分平、上赔硫、去炒俱、入四聲,平水韻106部實際就分屬于平爪膊、上权悟、去、入四個類別之下推盛。格律詩講究平仄峦阁,使用《平水韻》指導格律詩聲調(diào),則其中“平”即為平聲耘成,“上榔昔、去驹闰、入”即為仄聲。平聲撒会,就是現(xiàn)在的第一聲和第二聲嘹朗,上聲,是現(xiàn)在的第三聲诵肛,去聲屹培,是現(xiàn)在的第四聲,入聲則被“瓜分”怔檩,一部分歸屬第三聲惫谤,一部分歸屬第四聲,極少部分歸屬第二聲珠洗,入聲本身已不復存在了溜歪。
再來說韻腳的問題。在今音中许蓖,什么樣的字可以放在一起押韻蝴猪,我們很清楚,那就是只要韻母相同膊爪,讀起來順口就可以自阱。那么在古代,這個道理也是同樣米酬,《平水韻》的106個韻部沛豌,正是按照字的古音來歸納的≡叨睿可是由于讀音的變化加派,古人的同一個韻母,如今出現(xiàn)了分化跳芳,比如上平“五微”中的所有字芍锦,把它們用漢語拼音注明今音,會發(fā)現(xiàn)它們的韻母部分很明顯分成了讀“i”和讀“ei”兩類飞盆,讀起來很不順口娄琉。但是在古代它們卻有著相同的韻母,是同一韻部的字吓歇,如李白的《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
暮從碧山下孽水,山月隨人歸。
卻顧所來徑城看,蒼蒼橫翠微女气。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析命。
綠竹入幽徑主卫,青蘿拂行衣逃默。
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簇搅。
長歌吟松風完域,曲盡河星稀。
我醉君復樂瘩将,陶然共忘機吟税。
還有一種情況,由于讀音的變化姿现,在古代不是同一韻母的肠仪,今天已經(jīng)趨于相同,比如上平聲部中的“一東”和“二冬”备典,在古代格律詩中是決不允許通押的兩個韻部异旧,如今讀起來已經(jīng)沒有什么差別了。
那么提佣,仍然以“衰”字為例吮蛹,說說為什么糾纏為了押韻而讀cui沒有意義。來看賀知章《回鄉(xiāng)偶書》:
少小離家老大回拌屏,
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潮针,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倚喂。
鬢毛衰的衰該怎么讀每篷?如果讀成shuai,和“來”字是押韻的,和“回”字就不押韻了端圈。而格律詩的要求是首句平收的話末字必須押韻焦读。如果遵循這個規(guī)則,那么衰必須讀成“cui”枫笛。讀成“cui”之后和“回”字押韻了吨灭,可是和“來”字又不押韻了。五絕七絕五律七律是絕對不能轉(zhuǎn)韻的刑巧。要想押韻,“來”就必須讀成“l(fā)ui”无畔。復雜嗎啊楚?跟娃兒們講得清楚嗎?
再比如:金昌緒 的《春怨》
打起黃鶯兒浑彰,莫教枝上啼恭理。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郭变!
“兒”在古音中是讀“ni”(二聲)的颜价⊙谋#“打起黃鶯ni”,什么周伦,讀著別扭夕春?押韻了還別扭?多讀幾遍試試专挪。同樣及志,當你覺得“籠蓋四ye、焜黃華葉shuai寨腔,遠上寒山石徑xie速侈、一qi紅塵妃子笑”讀著別扭的話,多讀幾遍就好了迫卢。
總之倚搬,漢字經(jīng)過各種簡化,已經(jīng)不復當初復雜的模樣乾蛤;讀音經(jīng)過多次修訂潭枣,也已經(jīng)不能回到唐宋的時代。如果不是專業(yè)格律詩家幻捏,其實不必糾纏這個字那個字到底讀什么盆犁。只需查查最新版的《新華字典》,一切都迎刃而解了篡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