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喝汽水的晚上,我看見她偷偷地哭了雁社。
其實我知道她很乖浴井,從來不會打架。
其實最心疼杉菜的人是花澤類霉撵。
其實長發(fā)的她磺浙,真的很好看。
那些往事喊巍,她沒帶走屠缭,我沒回頭。
(攝于2017.7.3)
小時候我的夢想是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打小怪獸崭参,拯救世界呵曹。
從小我就是一個潮人,漂流在一個接一個的流行浪潮中。
印象里第一股浪潮是金剛葫蘆娃奄喂,精致的水墨動畫片在電視上一播铐殃,院子里的孩子紛紛效仿。
但是孩子太多跨新,葫蘆娃就七個富腊,只有長得高高壯壯的孩子才能當(dāng)選。當(dāng)時的我細(xì)胳膊細(xì)腿域帐,別說葫蘆娃了赘被,連個妖精都演不上。
“算了算了肖揣∶窦伲”我說。
“我不演葫蘆娃了龙优,你們來演吧羊异。”孩子們聽了頗為感動彤断。
“我演個爺爺就行野舶。”我說宰衙。
于是火娃從家里拿來了打火機平道,水娃從家里拿來了噴水槍,隱身娃脫光了衣服還是不能隱身菩浙,急得哇哇哭巢掺。
裝備湊齊了句伶,葫蘆娃們各顯神通劲蜻,然后一起單膝下跪說:“爺爺!”
“好孩子好孩子考余∠孺遥”我摸摸他們的腦袋。
那時候我有個死黨楚堤,名叫希瀅疫蔓。
T恤短褲,來去如風(fēng)身冬,要不是那天小便的時候差點被她一指頭戳瞎眼睛衅胀,我還一直以為她是個男孩。
她很少參與我們的游戲酥筝,因為她住在旁邊的院子滚躯,旁邊院子流行著捉迷藏。
捉迷藏沒有范圍限制,你可以躲在一公里之外的樓里掸掏,可以躲到小公園茁影,可以直接回家睡覺,一晚上時光只夠玩一局丧凤,石頭剪刀布的環(huán)節(jié)一旦輸?shù)裟枷校?dāng)鬼的孩子立即哭得像鬼一樣。
那次我和希瀅輸了愿待,我哭得像鬼一樣浩螺,希瀅沒作聲。
等到其他孩子們跑遠(yuǎn)了仍侥,她在兜里掏啊掏年扩,掏出一張十元錢。
那是2005年访圃,橡皮糖兩毛錢一塊厨幻,大白兔五毛錢一塊,我們家堅持男孩窮養(yǎng)的原則腿时,并且貫徹得很徹底况脆,別說錢了,我的褲子根本沒有口袋批糟,小混混見到我都抹著淚讓行格了。
所以我時長捏著幾個鋼镚兒,痛苦的天平跌宕在橡皮糖和大白兔之間徽鼎。
希瀅把我?guī)У叫≠u部盛末,買了一堆零食,媽的都不跌宕一下的否淤。
那是我第一次喝橘子汽水悄但,玻璃瓶的,一塊五的天價總讓我望而卻步石抡。
打開瓶蓋兒檐嚣,一股橘子味的氣泡噴涌出來。
“好喝吧啰扛?”希瀅手邊已經(jīng)放著一個空瓶嚎京。
“好嗝兒∫猓”我說鞍帝。
她輕輕一笑,虎牙還有一顆未全煞茫。
橘紅色的往事從牙縫中穿堂而過帕涌,嵌下一刻美好的時光岩臣。
倒霉的孩子打了個噴嚏,整夜躲在陰暗潮濕的角落里無人問津宵膨。兩個當(dāng)鬼的坐在馬路上大吃大喝架谎,學(xué)著大人們說著一些聽不懂的心事。
“你有難過的時候嗎辟躏?”希瀅問谷扣。
“當(dāng)然有∩铀觯”我仰望天空会涎。
“什么時候?”希瀅問瑞凑。
“當(dāng)我一覺醒來末秃,發(fā)現(xiàn)被子里有一股暖意的時候∽延”我皺皺眉頭练慕。
“你呢?”我學(xué)著電視劇里說技掏。
“當(dāng)我一覺醒來铃将,發(fā)現(xiàn)她不在的時候⊙剖幔”希瀅說劲阎。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希瀅爸媽離婚的事脏毯。
2006年棺妓,輪滑流行起來愧哟,輪滑場變成了小混混的聚集地柑蛇。
我滑單排,希瀅滑雙排鳄哭。
輪滑場全是情侶破镰,一男一女牽手而行侧蘸。
我也牽著希瀅的手撤嫩,是因為有一次她摔倒的時候順手拽下了我的短褲偎捎。
從此我決定執(zhí)子之手,將子拖走序攘,不走關(guān)門放狗。
2007年寻拂,外國奶粉開始流行程奠,我愛喝牛奶,媽媽看著爸爸買回的奶粉上寫著Nestle(雀巢)頓時愁云滿面祭钉,一番家庭會議后果斷決定瞄沙,國外的奶粉別喝壞了孩子,咱還是踏踏實實喝三鹿吧。
于是那罐Nestle我送給了希瀅距境,想毒害她申尼,結(jié)果她長高了,一下子比我高了半個腦袋垫桂,半長的頭發(fā)扎起了馬尾师幕,沒心沒肺的笑容里多了一點美。
可她依舊頑皮得像個男孩诬滩,總是掛彩霹粥,五顏六色的創(chuàng)可貼貼遍了臉上每個角落。
2008年輪滑場開始沒落疼鸟,隔出了三分之一開了間游戲廳后控。
希瀅開始展露過人的游戲天賦,一個硬幣就可以吧《快打旋風(fēng)》通關(guān)空镜。
那時最流行的游戲是《拳皇97》浩淘,只要希瀅一上場,身后烏壓壓圍一堆觀眾吴攒。
有一次希瀅打贏了挑戰(zhàn)者馋袜,那人是個混混,氣得一腳踹向游戲機舶斧,希瀅差點摔個跟頭欣鳖,他三步兩步走過來,啪啦揪住我的衣領(lǐng)一頓臭罵茴厉。
媽的泽台,明明是那個婆娘玩的。
混混不打算放過我們矾缓,把我倆拽到一邊怀酷,對希瀅說:“你揍這個小子一拳就拉倒∈任牛”
這不是助紂為虐嗎蜕依,這婆娘本來就想打我,正愁沒機會呢琉雳,媽的我的右眼該青了样眠,右眼吧,右眼小翠肘,腫了還能協(xié)調(diào)點檐束。
“你親他一下也行∈叮”小混混露出一個卑鄙的笑容被丧。
我閉緊雙眼盟戏,將右眼周圍的肌肉盡量地集中,用以承受即將到來的重拳..
希瀅吻了我的右臉甥桂。
我頭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大腦一片空白柿究。
后來接連幾天我都沒有去游戲廳,整個人恍恍惚惚黄选,連夢里都是希瀅嘴唇的柔軟觸感蝇摸。
那幾天電視里播放了《灌籃高手》。
潮人們每天守在電視機前糕簿,把一集動畫片從片頭曲看到片尾曲探入。
我說櫻木花道好逗,她說流川楓好帥懂诗。
流川楓的帥氣有一半來源于名子蜂嗽,他的名字用中文叫起來很酷,這是作者也沒有想到的殃恒。原作里“流川楓”用日語念起來是路卡瓦植旧,卡二呆。
同年离唐,希瀅留起了長發(fā)病附,她說晴子的長發(fā)很可愛。
她問我更喜歡櫻木花道還是流川楓亥鬓,我說我最喜歡赤木晴子完沪,她生氣了。
《灌籃高手》播完了嵌戈,我們臆想著未來的劇情覆积。
風(fēng)從教室的后窗吹進(jìn),淺藍(lán)色的窗簾上排寫著演算公式熟呛,柔軟的陽光鋪灑在希瀅的臉上宽档,照亮了粉色波點的創(chuàng)可貼。
“你是個女孩子庵朝,以后別打架了吗冤。”我避開她的視線九府。
“嗯椎瘟,好∥舳海”她避開我的視線降传。
2009年,輪滑場徹底停業(yè)勾怒,游戲廳的范圍擴大了一倍婆排,增加了很多新的街機,讓人目不暇接笔链。
那是春節(jié)段只,我和希瀅奮戰(zhàn)在通關(guān)工程中,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子闖進(jìn)了游戲廳鉴扫,抬腳就踹翻了希瀅的椅子赞枕,希瀅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像《拳皇97》里的拉爾夫一樣開始連招坪创,對著希瀅拳打腳踢炕婶,希瀅毫不反抗,抱著自己的胳膊蜷作一團莱预,眼淚一直一直地流柠掂。
我的怒氣條飛速漲滿,一排熟悉的字母提醒我是時候施展必殺技了依沮,我沖了上去涯贞,抱住他,用牙咬危喉,用腦袋撞宋渔。
他一只手將我撩起,一套完美的連打辜限,我像一塊擦過膠水的破抹布皇拣,死死地貼著他。
拉爾夫大喊放手薄嫡,拍打我的背氧急,膝撞我的胃,將我放在空中甩..
時光被打得慢了下來岂座,那些細(xì)碎的片段站在我門外态蒂,我的視線開始朦朧,耳朵像浸泡在深水中费什。
那個喝汽水的晚上钾恢,我看見她偷偷地哭了。
其實我知道她很乖鸳址,從來不會打架瘩蚪。
其實最心疼杉菜的人是花澤類。
其實長發(fā)的她稿黍,真的很好看疹瘦。
希瀅,此刻的我好想抱抱你巡球。
那件事情鬧得很大言沐,驚動了警察邓嘹,原來拉爾夫就是希瀅的爸爸。
我的眼睛腫得看不見路险胰,臉上都是擦傷汹押,希瀅幫我貼上五顏六色的創(chuàng)可貼,手法是那樣純熟起便。
“我媽要我搬到她那里棚贾。”希瀅說榆综。
“嗯妙痹,搬了好”谴”我腫著眼睛說怯伊。
“你媽住在哪里?”我問陋守。
“得州震贵。”希瀅說水评。
“那你小心點猩系,以后得叫你德州扒雞了≈性铮”我說寇甸。
“嗯,得克薩斯州疗涉。希瀅說拿霉。”
我們誰都沒有再講話咱扣。
回到家绽淘,我拿出世界地圖用兩根手指一拃一搾地量,哦闹伪,得克薩斯州在這里沪铭,差不多是地球上離我最遠(yuǎn)的地方。
春天留不住雪花偏瓤,只怨我們剛剛發(fā)芽杀怠。
從家里乘坐公交車一小時已然是異域風(fēng)情,對于年幼的我們厅克,再見就是再也不見赔退。
我打開窗子,如果踏平所有的建筑和山巒,讓土地回歸平坦硕旗,讓地平線盡收眼前窗骑,那么瞇一瞇眼睛,是不是就能把你看見卵渴。
第二天我坐在游戲廳里慧域,用最兇狠的招式將敵人一一擊倒鲤竹,周而復(fù)始浪读。
希瀅默默地在我身邊坐下,投了一個硬幣進(jìn)去辛藻。
整整一下午我們都在打游戲碘橘,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戰(zhàn)斗打得異常激烈吱肌,招招致命痘拆,沒留任何余地。
“最后一次氮墨》那”我說。
“嗯规揪∏攀希”希瀅說。
“我贏了的話猛铅,就留下字支。”我說完奸忽,希瀅轉(zhuǎn)過臉吃驚地看著我堕伪。
最后一站我太緊張,打得十分狼狽毫無章法栗菜,希瀅也是一樣欠雌。
你打一拳,我踢一腳疙筹,像是兩個新手在熟悉按鍵富俄。
磨磨蹭蹭地打到了殘局。
那天腌歉,拉爾夫用拳頭打碎了希瀅的美夢蛙酪,只剩下青紫色的微笑和創(chuàng)可貼上甲油的味道。
究竟要帶多少個硬幣翘盖,才能讓痛苦變得習(xí)慣桂塞,傷心變得自然。那個每天在我面前打卡的微笑馍驯,是積攢了多少能量才施展出來的絕技阁危。
兩個人停住玛痊,呆若木雞,沒有人再碰按鍵狂打。
“愛哭鬼擂煞,我喜歡你,小時候是趴乡,長大也是对省,一輩子不變×滥螅”希瀅哽咽蒿涎。
“死婆娘,你要好好的啊惦辛±颓铮”我說。
她沒有看我胖齐,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玻淑。
屏幕中只剩下一個鼻青臉腫的角色,上面寫著YOU LOSE呀伙。
2010年补履,希瀅去了美國。
她走的那天我收到了一個包裹区匠,里面是一個沉甸甸的盒子干像。
盒子里整整齊齊地裝滿了硬幣,還有一張字條驰弄。
“每天用一個麻汰,用完,我就回來了戚篙∥弼辏”
2011年,游戲廳倒閉岔擂,輪滑場的鐵門上了鎖位喂。混混們轉(zhuǎn)戰(zhàn)網(wǎng)吧乱灵,上網(wǎng)時代拉開了序幕塑崖。
2012年,NBA總決賽雷霆對熱火痛倚,同學(xué)們?nèi)桓倍鷻C上著課规婆,老師時不時地問著比分。
2013年,我初中畢業(yè)抒蚜,小區(qū)里的潮人們正式更新?lián)Q代掘鄙。
2017年,我四處奔走嗡髓,推薦自己的作品操漠。
一塊五一瓶的橘子汽水縮水成一塊錢,一毛錢的無花果在淘寶上銷量很高饿这。
那盒硬幣還收在我的抽屜里浊伙,三百六十個,遠(yuǎn)遠(yuǎn)不夠用蛹稍,因為希瀅再也沒有回來過吧黄。
走在老舊的街道,身邊的潮人們呼嘯而過唆姐,扮演著嶄新的卡通角色。
小賣部已經(jīng)變成了咖啡廳廓八,小氣的老頭不知去向何處奉芦,輪滑場掛著鎖,寫著醒目的招租電話剧蹂。
走進(jìn)新開的游戲廳声功,琳瑯滿目的游戲我已經(jīng)都認(rèn)不得,《拳皇97》換成了小型的機體宠叼,擺在角落里先巴。
我投進(jìn)一個硬幣,選了當(dāng)年她最喜歡的人物冒冬。
一招一式伸蚯,對應(yīng)著那時候她的一顰一笑,小小的手掌简烤,大大的按鈕剂邮,全神貫注地。
我捧著腮坐在她的身旁横侦,兩只腳夠不到地面挥萌,搖搖晃晃,她的側(cè)臉映著屏幕的光枉侧,紅色的引瀑,藍(lán)色的,美得不知如何是好榨馁。
如果可以回到那天憨栽,一個硬幣就可以將幸福延長,伸開雙手就可以帶她去任何地方,一句問候換一個微笑徒像,簡單而默契黍特。
我走出游戲廳,握著玩具的孩子們飛馳而過锯蛀。我買了一瓶氣泡水坐在馬路邊灭衷,聽著兩個小孩學(xué)著大人們說著一些聽不懂的心事,虎牙尚有一顆未全旁涤。
那些往事翔曲,她沒帶走,我沒回頭劈愚。